他又看了一阵,上前拍拍周望屿的肩膀:“你得休息一下。”

周望屿十分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回答:“我不。”

于斐眉头一皱,更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不?”

“是你跟我说的,这段的合乐非常不好,经常错拍。”周望屿的语气僵硬,一口黑锅劈头往于斐脸上盖,于斐被他说得一懵,合着让人这么没日没夜辛苦练习的,还算是自己的错了。

于斐尽量心平气和:“这段你没跳好,是因为进后段了你的体力没有分配好,会影响发声的质量,你唱歌又是那种习惯,不唱到最好就不罢休,你现在要不然就在前段留点体力,要不然就得接受后半段的瑕疵。”

周望屿抵死不从:“我不。”

于斐:“……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道理,你几岁了?”

他头痛欲裂,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乐时在业务上可以拿完美主义专业八级证书,他们为舞台吵过的嘴打过的架数都数不过来,但于斐只在磨合期的时候真正生过气,一般沸腾的怒气在按住对方,要把拳头往人脸上砸的时候就停住了——确实好可恶,但他又舍不得下手,只好作罢地退而求其次,后果总是莫名其妙就会和乐时滚到一块。

那爱红彤彤地发着痛,像是扭打过后的肿块。

这待遇独乐时一份。于斐认为如果他和周望屿打起来,估计3的小少爷会气到直接让他的老爹把自己从节目除名,说不定他会下得去手,因此发生不太好的结果。

于斐在心里严正告诉自己:要忍耐。

周望屿怔愣许久,忽然向后倒退一步,他的眼珠有点儿发红,嘴唇轻轻发颤,似乎被触碰到了痛处,他声音带颤:“你们都觉得我不讲道理,在这个位置也是不讲道理,对不对?”

于斐向前一步:“这是两回事。舟舟你听我说——”

周望屿横眉冷对:“你比我好很多不是吗,你要是真的想做c,那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于斐怒上心头,截断他的话:“你倒是听我解释一下,行不行?我没想当c,我就是跟你说你哪里不对。”

“你不想出道?你当c了说不定就能出道了。”周望屿显然感知到了他的怒气,他眼里有火焰升腾的光,分明仍然好端端地站着,他们的身高也相仿,平白就像矮了个头,周望屿有点儿口不择言,也不管练习室的练习生纷纷转眼侧目,投来戏谑好奇的目光,江河想要走过来劝架,被周望屿一把甩开了手,“我哪里都不对,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觉得我配不上这个位置吗,你们以为我想一直待在第一吗——”他脱口而出,立即意识到这句话说得过分了,可他再也忍不住了。

第一次坐上第一名的位置,他惊喜而快乐,认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再加把劲,学会舞蹈,学会更多东西,他就能平平安安出道。后来他惊讶地发现,好像出道只是周海洋为他规划的轨迹上的第一站,这个称号带来的反噬是从节目内部开始的,看着他的视线从未友好而鼓励,而是一直充满着德不配位的质疑,以及期待他跌落高处的冷漠。

“只要你考了第一次第一,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应该永远是第一名。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会拒绝吗?以第一名出道——你们会拒绝吗?”

周望屿的眼睛热了,他像是害怕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更害怕别人对此的应答。他看着面前满面惊讶的于斐和江河,不知为什么,炽热怒气在他的心底突然冷却,留下一两点惨淡的冷意。周望屿连连后退,身形不稳,于斐见状要扶他一把,周望屿躬身避开,紧紧攥住了门沿。

“说不出话吧?都答不出来了吧。你们想当第一名,想当center,你们去当啊。我真的,我真的——受够了!”

周望屿转身,随着一串错乱失离的脚步声,他奔逃而出,离开了练习室。

“说什么啊,真是奇怪。说得像首位还在逼他当似的……”

“后天就最后一次测评了,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好,突然跑出去真的没关系?不要到时候拖后腿。哎,你说都二十进十的关头了,怎么还在这摆少爷架子。我真的——”

在接触到于斐的眼神的一瞬间,那名练习生怔然一顿,心跳如擂。

他知道对方生气了,还是不小的怒气。如果说先时那一次的怒火来自于那双眼睛里的沉郁,像是野原上远远观望的狼,此刻,那眼底的怒焰简直要烧燎而出,那滚沸的敌意咧开獠牙,奓起毛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隐隐发出低沉怒吼,作出攻击姿态来。然而于斐只一字一顿,说出短短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