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时练习生,刚才在舞台上的失误很大,贝老师非常严肃地提出来了,‘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出道,甚至会把可能性降到非常微小的程度’,对于这个看法,乐时练习生,你有什么想法吗?”

问法单刀直入,毫不温柔,复述像是伤口撒盐。阚君桓从听见他的声音始,就知道这孩子非常紧张,紧绷的声音与舒张的声音差别巨大,也无怪乎贝锦如此不满,把话说到了最伤人的决绝份上。阚君桓不禁由这个不留退路的问题,想起刚出道时的那些日子。

同样尖锐如刺,同样步步紧逼。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见坐成一排的练习生的后脑勺,以及摄影机黑洞洞的一只眼,镜头前的人是什么表情,阚君桓默默地思考着,第一次接受那样的访谈时,面对镜头那一瞬间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的巨大压力,他永生难忘。

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就此驻足停步,面临着的是再度进入日复一日的练习生活的结果,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段旅途走到最后,况且受到权威的否定,受到质疑的同时也在无限度地质疑自己,由此陷入自责的往复循环。——他实在太清楚了。

“在正式演出里会减少失误的,争取不拖累队友。”

回答真是太温和了,是让人非常羡慕的温柔的漏洞。阚君桓抱着手臂,几乎可以想出下一句步步紧逼的问题。

“那如果下一次失误了的话,你怎么办呢?队伍怎么办呢?”

没有人敢说舞台绝对不会出现失误,何况是合音时候的明显错误,虽说不至于破音,但却带着神经质的突兀。阚君桓替他悬着一颗心,他并不清楚乐时的心理素质如何,但初出茅庐的练习生,又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

室内一静,只剩下或急促、或平匀的呼吸声音。而打破这一静寂的,是乐时淡定而诚挚的回答,冷静、镇静,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

“没有下一次失误。我不会拖累大家的。”

阚君桓微微张大眼睛,眉毛轻挑,摄像亦是面露讶色,这位仍旧年轻的练习生,毫不犹豫地将他自己逼进了死路。这样的答复无疑极其凌厉,毫无回寰商榷的余地,是像一把冰冷的剑一样的性格,即便是刚而易折,或是锐不可当,于乐时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阚君桓忽然发觉,走到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们首先是一个队伍。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全力以赴。”

于斐的声音,坚定可靠,充满信任。

阚君桓一怔,旋即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他还真的成长了。短短的时间里,于斐像雨后节节拔高的竹子,要正直俊拔地直刺头顶那片怪异的天空,尽管阚君桓仍旧不知道当时赞成他离去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但他至少比自己先看清繁盛背后的困境,并且试图进行反抗。

尽管那理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支持的更是少而又少。

访谈又按部就班地向其他人问了练习与编曲的问题,各有主张,各有亮点,这组实力与才华俱佳,成员虽说并非人人跻身出道位的人气高涨,但却都存在记忆点,在楚湘东事件的处理上更是怒刷一回存在感,风评上升。

如果没有太大问题,这次舞台,会成为他们向前长行,或是屈居人后的重要转折。

摄制组离开之后,阚君桓又一闪身,偷偷溜回房间里去。

那头正在小声地交头接耳,隐约听得见是一些安慰的话,察觉到他的接近,江河先转过脸来,微微笑着问了一句:“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阚君桓眨一眨眼睛,摘下口罩,他舒了一口气,轻声说:“江老师,好久不见了。”

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于斐歪了歪脑袋,瞠目结舌地看着阚君桓渔夫帽下的脸,在反复确认了糟糕的衣品和打扮真的属于他的大前辈,震惊之下的言语磕磕绊绊:“前辈,怎么在这个地方见到你——这是节目拍摄现场啊,是公司的意思?”

阚君桓耸一耸肩,回答:“纯属个人意愿,想出来见见人,与公司无关。”

“上一回在音乐节看到你……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于斐长叹一声,江河以肘戳了戳苏乔的腰,苏乔悚然地回过神,赶紧去锁休息室的门,乐时抬起眼睛,稍显迷茫地看着阚君桓,从他的脸色看不出太多端倪,眼神的游离却似乎代表着自我的怀疑。

苏乔在门边咋了一句,惊讶过后的激动溢于言表:“前辈!我是你的粉丝!之前让队长给我带你的签名,他鸽了我好久。”三个人于是一句两句地寒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