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时冷不防一接:“举手表决吧。”

江河轻叹一声,看着于斐坐在了楚湘东身边,慢慢道:“我弃权。让于斐来吧。总得给新人锻炼的机会,我就不倚老卖老了。”

楚湘东一怔,但很快掩饰了脸面上的不快,搂住江河的肩膀嘻嘻哈哈一笑,回答:“那我当然也愿意。哥也还年轻,队长也做得很好,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休息两个字若有若无地咬得很重,江河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苏乔直起了背脊,双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手腕微微发抖,写着歌词的白纸挤压出一片丑陋的褶皱。

标着代表“leader”的“l”字幕胸针,被楚湘东哼着庆祝的曲调,贴在了于斐的左胸,他拍拍于斐的肩膀,两颗虎牙稚气地随着裂开的嘴唇露出来,“恭喜!现在要叫你于队了,原本就该叫的。希望能领着我们队脱颖而出。”

乐时回头看了一眼于斐,他也以笑容回报楚湘东,原本是轮廓分明的五官,丰毅的唇角抿出一痕笑,更显得英气逼人,这道弧总是微微扬起,他对每个人都带点儿意味不同的笑。在上一次公演时他的头发染回黑色,不再有贴身造型师的精心打理,他的头发有点儿不顺心意的凌乱,和本人的性格一样不羁地东戳西突。

当然,他对于楚湘东体贴温馨的话里有话,也毫不留情地接下了带着生硬尖刺的茬:“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会再度承担起队长的责任的。”

楚湘东赞同地点头:“我相信你,你总是能够好好带领队员们的。”

摄影师捉摸不透这样多的话里有话,暗暗叹了口气,嘀嘀咕咕说道:“小孩就是小孩,公司都闹得天翻地覆了,比赛里还能这么融洽。”他回头看了一眼含笑不语的监督,“换下两个机位,到隔壁组去看看?”

深谙选秀之间你来我往相互博弈的监督却摇摇头,驳回了摄像的建议,“你还嫩了点儿。给我看看紧了,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是不能剪出来的。”

“我丢了过去,我忘了明天,我用尽一切失眠,我对每个人致歉。雪啊,雪啊。少年的雪,我的理想国站在我的面前,却不发一言。”

这是一首以最高潮的戛然而止,收束所有情感铺垫的歌曲,楚湘东建议截取的最后一段,正是所有感情集中爆发的高潮。基础的开嗓练习之后,每个人演唱最难这一段,再从组内选择出效果最好的练习生作为center位。

于斐与楚湘东都师出贝锦门下,每个演艺公司的指导与偏好不同,比之3对于演唱人格这一玄学概念的信奉,与对科学唱法几乎严苛的规定,在声乐方面,以偏向摇滚风格起兴的hp,显得更加自由散漫。

楚湘东的高音轻松圆浑,感情充沛,虽然没有进行降调处理而多用混声,但与真音过度柔和平滑,加上个人理解的转音恰到好处,十分还原原曲清澈明亮,带有悸动的遗憾之情的曲风。“雪啊,雪啊”四个字的收稍,也是全句最高音,他换了假声,乐时看见于斐的眉头显见地一蹙,随后不着痕迹地一舒。

于斐看一眼乐时,四目相对而又转瞬错开的目光,对方明明没有把视线放在楚湘东身上,总是暗暗地观察他,乐时甚至不知道他的在意几乎是习惯性地无意流露,在于斐眼中,他的回避甚至有点儿欲盖弥彰。

于斐看着手里的歌词,贝锦的歌他早已熟稔于心,但这一次与之前的所有月评考核都不一样,在一向自信的声乐方面,他对自己没有怀疑,却对老师心怀愧疚。那满纸的白字黑字,是贝锦年轻时的迷茫不安,沉重地压抑在他的心头。伴奏响起来的时候,他打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寒噤,有了半个拍子的分神。

起音有些紧,混进乐句的鼻音也略重,没有降过调的伴奏拖着声气向上走,是需要调整的前兆,他感到不适地微微眯起眼,捏了捏微潮的手心,撕裂的高音像是一个破裂的气球,因由破裂而涌出的,却是五彩斑斓的情绪。组员与拍摄人员都一惊,像是压抑在古老石板下的暗潮终于爆发,如履薄冰的人终于跌入深渊。这位掷下冠冕的练习生,并没有这样怯懦卑微。

苏乔稀稀落落地鼓了鼓掌,脱口的评价十分直率:“可惜前半段有点儿瑕疵。”

于斐把歌词折了几折,颇为失落地咬咬下唇,说:“不好意思。”

楚湘东也加入了鼓掌的队伍,动作豪爽不吝,赞叹更像诚心诚意:“唱得很好!”

“小时,江老师,你们也来试试。”

称呼过于亲切热络,乐时的心里一紧,于斐那儿啪一下险些把鼠标掷掉了。苏乔莫名地看了眼楚湘东,缓慢地歪了歪头,显然对这一彻底无视满脸问号。江河知道乐时的性格,赶紧拍拍手打圆场:“我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