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看眼乐时,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万幸叹了口气,也随声附和,是充满活力的劝解:“是乐乐说的这个道理,况且退都退了,来都来了,不如想一想在节目上出道的事情。在座各位都是最有希望出道的神仙大佬啦,比起翻以前的旧账,不如做个约定,我们出道夜见。”

这样说着,他拧开一瓶能量饮料的盖子,做干杯状。那饮料是节目方赞助的,号称“粉丝买多少瓶,就有多少瓶送到你心爱的少年的宿舍”,当然这句刺激消费打榜的广告语要是当真,这饮料足够每个人从出道喝到退役。

于斐与苏乔二人似乎对213过于跳脱任性的行事习惯不怎么适应,看着那四个哥已经碰杯把酒言欢,才哑然失笑地耸一耸肩,心底却升起某种带着暖意的触动。于斐拍拍苏乔的后背,没有说话,但却像是个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暗示。

不需要言语的疏导,只是一个眼神与动作,就算是无声的安慰。

下午vocal组的录制在声乐教室附近,由于歌曲的制作需要导师的意见,所以每首歌的解释、演绎,需要表达的概念和意义,都需要在导师的反复考核里拍板决定。在为期两周的准备期内,他们需要接受至少四次的考核。

《雪国》是贝锦的第一首主打歌,她对这首曲子投入了相当的关注,关于part分配和试唱的考核,就是分曲后的第二天,这意味着组员必须在一天之内迅速分配唱段,并且初步地完成歌曲基本旋律的消化。

贝锦是一个永远沉稳冷静,雷厉风行的强大女人,但出道伊始的这首歌,带有强烈的抒情风格,唱腔却嘶哑而压抑,伴奏的节点属于清脆的钢琴,交织的和声来自感性的电吉他,鼓点渐入曲中,在副歌崩溃似地爆发。在那一年,贝锦的声音清澈易碎,没有娴熟的技巧,因为无法控制情感而常常颤抖,气息不匀,这位精益求精,追逐完美的女歌手,在出道十五周年来,将自己早年的黑历史都打磨得光华流溢,只有这一首歌仍旧蒙尘不开,仍旧漫天飞雪。

乐时走在赶往练习室的行道上,雨后的烈日蒸干水洼,成列大树的叶声随热风而起,如浪如潮,他只是快步走了一首歌的时间,后颈与背心就都出了一层汗。树层间射下万柄黄澄的明亮利剑,似乎将每个裸露在外的毛孔都烫出一层焦躁模糊的青烟。

这种不安不祥的预感从选曲开始就一直萦绕于心,虽然选择了这一首歌,但他并非胸有成竹,只是在过去的每一个日夜里,他的努力都不为那个人所承认,无论是离开hp之前,还是来到节目之后。

没有上帝吻过的金嗓子,也没有一点就通的天赋,也没有练习舞蹈一样的热爱。对于唱歌的最深记忆,仍旧沉没在那年夏天的暴雨之中。

只要是于斐唱的歌,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他的心总会在接触歌词的一瞬间,先于思绪地快速鼓动起来。随之涌上心头的情绪总是复杂,纯粹感性的激动、赞叹,还有可望不可即的嫉妒,微妙地汇合在一起,强烈地、往复地喧响,像进退的海潮。

他正陷在由一首歌曲引起的连锁反应里,右耳的乐声轻飘虚浮地一远,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扣在脑袋上,他的蓝牙耳机顺到身边人的耳朵里,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追着他的脚步跑过来的老天的宠儿。

乐时没说话,正了正帽檐,低着头叉着裤兜袋儿接着走。

“你不高兴?”于斐跟着他,先说疑问句,后来耳朵里的歌声一转,变成了苦情伤感的呼喊,于是他又说了一个肯定句:“你不高兴。”

“我没有——”乐时转眼看于斐,高个儿的青年人穿梭在阳光的箭雨之下,额际的绒发柔软细碎,像是风中的细细的金色麦芒,他的眼珠烁烁地发着光,他的注视沉和宽慰,是没有半点杂质的温柔,截断了生硬冷淡的话语,乐时不再说话。

“你总是这样,我也习惯了。偶尔说些抱怨的话,也没有关系的。”于斐叹口气,挨着他走近点儿,健康蓬勃的气息涌动着比夏日更炽热的温度,于斐低沉柔和的嗓音又响起来:“你就算说很累,也很辛苦,都比一个人不声不响要好。”

他的小猫总是很能忍耐,明明是哭笑随心的年纪,二十岁的年龄,要比太阳都活得恣肆张扬,一场大哭和一场大笑交替进行。但乐时总是把所有情绪都敛藏,放进心底的一个小小盒子里,封缄、密闭,再也不打开。他沉默、安静,即便已经对他一如从前,但仍总是下意识地收紧自己的情绪,毫不外张,等生活与生存的压力像慢性毒药,或者自我消解,或者无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