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简敏敏就被手机叫醒了。她嘴里嘀咕着,拿起手机一看,才五点呢。可来电显示让她不敢不接那电话,那电话显然是从国外打来的。她接起就听到她儿子不耐烦地道:“呃,才接?”
简敏敏连忙柔声柔气地道:“哎呀,是宝宝啊。这边才早上五点,妈妈还在睡……”
儿子不耐烦地打断:“你为什么把我爸抓进去坐牢?”
简敏敏一听,立刻浑身上下都清醒了,悄悄坐直了道:“这事是你们舅舅干的,我要有那本事,早年也不会让你爸欺负得那么狠。”
“得了吧,不是你支持,别人能动得了集团公司的印章?”
简敏敏将所有可能影响母子关系的敏感问题推得干干净净:“别的事或许说不清楚,这件事我绝对能说清楚。我去澳大利亚看你们,回国后的第二天就坐牢了,现在还取保候审呢,这个月23日审。你舅舅就趁我坐牢那几天把你爸爸发落了,全部手脚做清爽后,才把我保出来。我现在跟你爸差不离,一样,也进不去公司大门,公司现在全是你舅舅的人把持着。我本来不打算跟你们说的,省得你们担心。”
儿子到底是年轻,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可好歹还是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会坐牢?你没事吧?”
“你们外公以前不是让个疯子给刺伤过吗?现在那个疯子的后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那疯子的儿子都已经改名换姓了,要不是你舅舅简宏成告诉我,我还不会知道。哎哟不对,会不会是简宏成算准时机,挑我去找疯子儿子打架,先把我打进牢里关起来,他再趁机找你爸算账……我说时机怎么这么凑巧呢?原来我中他圈套了。我还说呢,他什么时候变良心了,原来是装好人埋伏在我身边,方便他更容易算计我啊。”简敏敏一边说,一边满脸的恍然大悟,会不会真是简宏成的圈套?简宏图这么听简宏成的话,为什么那次忽然瞒着简宏成,告诉她宁恕是崔家后人、宁恕家地址是哪里呢?但简敏敏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眼下她要应付儿子。
简敏敏的儿子这下是真的蒙了,按住电话与旁边的妹妹商量了好久,都商量不出花头来,这下,唯一的至亲妈妈终于成了他们的亲人。他和缓了口气,问:“那我们家的公司是不是都让你弟弟夺走了?”
简敏敏道:“公司本来就姓简,不姓张,现在你爸签名,把他名下股份全还给简家。你外婆和两个舅舅平分那部分股份。我还是老样子,占股没变,而且待遇也跟你爸给我的一样:我进不去公司,分红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会给。要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没什么可怨的。”
简敏敏儿子一连串的问题弹了出来:“妈妈,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寒假呢,你庭审后我们就要开学了。你会不会也坐牢啊?我们是不是该打包回家了?我们家是不是破产了?要我找你弟弟去吗?我回国吧,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男人了,我来帮你。”
简敏敏惊得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什么,儿子竟然叫她妈妈了?认她了?她怕自己激动得喊出来,只好捂着嘴巴不说,听着儿子在那边大喊,跟着,女儿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才敢道:“不用,你们好好读书。你爸以前一分钱都不给我的时候,我好歹靠自己赚了点儿,养活你们够用。”
电话那端儿女俩都说“真的吗”,可他们两个没让简敏敏一厢情愿地乐上多久,就道:“妈,再半个月多点儿要开学了,你寄点儿钱来,我们要交费。”
“上次你们爸刚卷款逃跑时,我不是刚拿给你们五万澳元吗?”简敏敏警惕起来。
“怎么够用啊?吃饭以外,还得交学杂费呢。我们是两个人。”
“要这么多?”简敏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样吧,我给你们舅舅的电话,1390755xxxx,你们找他要。我钱就那么多了,以前赚的都被你们爸收着了,没给我,现在的都你们舅舅在收着,计划外的得问他要。”
儿子道:“我们又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们,我们打电话过去,他还以为我们是骗子呢,要打也是你打啊。”
旁边女儿大声道:“姑姑来电话说爸爸没钱了,要我们找你要。要不然就把爸爸放出来。我们要爸爸。”
简敏敏潇洒地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真相来了。她激动地道:“张家那个三妖精,哈,不要脸到给你爸介绍二奶、三奶,我怕你们知道了,影响你们成长,只好忍痛把你们送去国外读书。结果呢,三妖精怂恿你爸插横杠,破坏我们母子关系,不让我们通话见面,你爸还不给我钱,让我买不起机票去看你们。他们是不是跟你们说我不要你们了?他们骗你们的。现在三妖精靠山倒了,坐牢了,她是不是骗你们找我要钱,再让你们寄钱给她,她替你爸打官司,是不是?我呸。你爸的官司是刑事案,是检察院起诉,还轮不到她花钱请律师。她就是个妖精,以前不要脸地吸你爸的血,现在找你们伸手,你们当心!”
女儿更小,惊得大叫:“真这样?”儿子却不吱声。
“当然这样!要不是我在家苦苦盯着你爸,你们下面早有弟弟妹妹了,你爸的家产还轮得到你们啊。你们倒是给我说个真话,是不是三妖精骗你们找我要钱?张家的人挖我们简家墙脚还有完没完啊?你们到底还有多少存款,以前你们爸每月给你们寄多少?我好有打算,提前准备起来。你们哪天回家?我带你们去派出所改姓,咱不姓那姓张的烂姓……”
“够了!”刚才闷了好久的儿子忽然一声大吼,打断简敏敏的话,“你们都一样,我谁都不信。够了!”儿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简敏敏只听见女儿在电话那端尖叫,而后听筒里就没声音了。她愣了一下,后悔地自言自语:“一提张立新又激动了,唉,这时候不该说他们爸爸的坏话,要说也要等收服他们后再说。唉,怎么办?”
宁恕一夜无眠,很早就起床,试图泡个热水澡,结果反而泡在浴缸里睡着了。他都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他茫然地看看四周,听到敲门声还在响,惊得一下坐直了,瞪眼看着浴室门,想了会儿,悄悄起身,裹上浴巾,却没去门镜那儿张望,直接打电话给服务台,投诉陌生人敲门。
门板隔音不差,可门外的人说话声音更重。宁恕听到敲门声暂时没了,却有人大嗓门在说:“什么敲错门?不会错的,里面住的人叫宁恕,你们去查,是不是?他欠我钱,别想躲着不出来。”
宁恕等听清楚,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回转身,找衣服穿上。他扣衬衫的扣子扣得异常艰难,手指发抖。
外面正是阿才哥。阿才哥再度敲门,大声喊:“宁恕,我那钱是千辛万苦地总算要回来了,我现在要找你算账。你给我滚出来,给我一个说法。”
宁恕听得在里面大口呼吸,不敢动弹。他仿佛又看见昨天早上在餐厅里的一幕,原来阿才哥等的正是他。看来简家已经将钱全还上了,连本带利,一刀子好大的肉,必然全数割在了简宏成身上,真是鲜血淋漓的一刀肉啊。想到这儿,宁恕僵硬的脸抽动着笑了。他索性坐在床上,不理外面的阿才哥,让宾馆去处理好了。天还早,上班也还早,看阿才哥能折腾多久。
果然,外面的人没耐性,再敲十几下后,嘟哝着走了。宁恕坐在床上,眼睛贼亮地笑了,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就这时候阿才哥来找他,那真是雪上加霜,是不是简宏成有意为之?阿才哥找他,会不会是简宏成还钱的一个条件?按说以前阿才哥要不到钱的时候只有心更急,找几个小时来对付他宁恕,不会找不出,怎么会现在才来找?正好凑在简宏成对着他吹响喇叭,反攻开始的时候?再想想昨天早上阿才哥摆足架势,在饭厅等他,却看着他转身溜走,再刚才在门口虎头蛇尾地闹腾了几下就走,明摆着是敷衍简宏成呢。若真如此,那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宁恕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心里依旧是慌慌的。再说大清早的被阿才哥这么一闹,他又给闹得精神亢奋了。他收拾好行李箱,候着走廊有其他客人经过时,才眼睛亮亮地出门,虽然,头有点儿沉。
总台结账时,宁恕才想到要给妈妈打电话提醒一下,阿才哥也知道他家地址。
宁蕙儿这一觉睡得倒是挺好。她年纪大了,早早起了,收到电话时早已吃完了早餐。她才接起电话,就听大门被砰砰敲响。她一愣,而宁恕也在手机里听见了,警觉地问:“妈,谁在敲门?如果是不熟悉的,你报警。”
宁蕙儿心惊胆战地看着被油瓶盖挡住的门镜,虽然不敢去看,但她又想知道是谁。她想了会儿,用左手捂住油瓶盖,一张脸凑上去遮住了光线时,才用右手轻轻掀开瓶盖。她立刻看清门外站的是谁,正是带了两三个男人的简敏敏。她吓得心惊肉跳,赶紧又用同样办法先将油瓶盖盖住,再慢慢脱身,走进卧室,关上门,道:“是简敏敏。”
“报警!”
宁蕙儿叹声气:“算了,让她敲吧。”
宁恕道:“你不报,我报。”
宁蕙儿听到外面简敏敏在大叫。她让宁恕等等,打开卧室门去听,只听外面简敏敏大声在问:“宁蕙儿,我问你,你女儿当年说被我摔得头破血流,差点儿死掉,有没有这事?你敢不敢说实话?”
外面简敏敏反反复复地问,里面宁蕙儿把这话传达给了儿子,完了后补充道:“还好,我今天不是很怕,有心理准备了。”
宁恕道:“你大声回答她,有这事,你不会放过她的。”
宁蕙儿道:“哦哟,别理她。当她疯子好了。”
宁恕道:“哦,那你别理她,早点休息。”
宁蕙儿纳闷了:“我才起床呢,昨晚睡得挺好,干吗休息?你在忙是吧?忙你的吧。我这儿没事。”
宁恕才惊觉自己昏头昏脑,说错话了,忙道:“简敏敏不走,我怎么放心挂电话?你回她一下。要不然我立刻报警,立刻赶回家。”
宁蕙儿怕儿子不放心,只好又走出卧室,大声道:“有这事。刚刚我报警了。”
简敏敏狠狠拍一声门:“报个鬼,我又不是来害你的,问你个事罢了。好了,鬼叫听到了,我走了。”
简敏敏走下楼梯,才对跟来的两个男子道:“谢谢你们帮忙,看来我弟没骗我,是真有这事。”
“哟,大姐,看不出你出手这么厉害。”
简敏敏脸上抽了两下:“快走。那家人还真是恨我恨得牙痒痒的,居然报警了。我不能让警察抓到。”
简敏敏对简宏成本来就很怀疑,从未相信过,只是自己身处险境,动不动就会再回大牢,才妥协一下,装作温顺的样子。现在她一想到她的处境可能是简宏成设圈套害的,顿时心急火燎地试图搞清楚是不是上了简宏成的当。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关系到她在简明集团股份的安危。而简敏敏更是想到,她当年如果真的摔得那崔家老大差点儿死掉,那一家人该多恨她啊,宁恕还会想什么招儿对付她呢?能轻易放她取保候审,在外面自由自在吗?能轻易看她不伤皮肉地被轻判吗?对了,那宁恕好几天没动静了,在干什么?简敏敏想到这儿,心里有些寒意袭来。她有点儿怕了。
虽然宁恕知道妈妈已脱离危险,但他一大早到现在已经积累了无数情绪,此时愤怒得按捺不住,当即驱车直奔公安局,去找当初处理他和简敏敏案子的民警要说法。
话说能者多劳,早上发生的两起事件,两家人的事儿,最终不约而同地都汇总到了简宏成那儿。
简宏成一早起床,才打开手机,都还没来得及从被窝里揪出小地瓜,一个电话立刻飞奔前来报到。这个手机的号码是简宏成私用中的私用,有限的几个家人至交才知道,连陈昕儿都没这个号。大清早踩着点儿地来电,一准是大事。简宏成看看,显然是国外号的来电显示,赶紧接起,幸好旁边的小地瓜被吵醒后拱了几下,又安稳了。
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简宏成吗?我叫张至清,你大姐简敏敏的儿子。”
“噢,有听说过。你等一下,我记一笔。哪个zhi,哪个qg?”
“至善至美的至,清汤挂面的清。”
简宏成记录下来一看,不禁笑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妹妹,她是不是叫张至察?”
张至清作为一个二鬼子,显然没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上想,简单地回答:“我妹妹叫张至仪。我们早上与妈妈通话后,决定与你对话。我们已经买好了回国机票,并准备出发,今晚到广州。航班号是xxxx,我和妹妹两个。”
“我正好在深圳,会派人去机场接你们的。”
张至清礼貌而疏远地道:“谢谢,不麻烦了。我们会自己赶到深圳的,明早七点准时发约见地址给你。”
简宏成哑然失笑,道:“亲戚之间二十余年从无相见,见面又各持戒心,呵呵。我等候明天约见。”
第二个电话几乎是接着第一个电话赶来。唐在电话里平静地道:“早上好,简总,很抱歉一大早打搅你。”
简宏成马上客气地道:“早上好,唐处。”
唐道:“谢谢你前天拨冗,去医院探望我爸妈,一直没来得及当面致谢。倒是有件小事又要麻烦你,请你约束令姐,不要再去骚扰宁家。”
简宏成一头雾水,小心地道:“我一直在威胁利诱我姐,试图压制住她的火暴脾气。”
唐道:“看来效果欠佳。宁恕今早直接找到局里吵闹,说是令姐清早去他家骚扰,要求取缔令姐的取保候审。这事让我很为难。”
简宏成几乎哑了,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去处理。对不起唐处,非常对不起。”
唐依然平静地道:“宁家人做事无底线,你们需要有更多的自我约束。请你谨慎解决,别让我为难。”
简宏成真想让唐把简敏敏再捉回拘留所待着,省得出来闹事,一早上闹出儿女回国来找他算账,又闹出宁恕去公安局大闹,简敏敏这人就是个社会不安定分子。可那么一说,又几乎是讽刺了唐当初的美意。简宏成真是憋了一肚子气。可他只有一个人能说,也只能向一个人通风报信。
“宁宥,我不知道唐跟你们家是什么关系。他今早打来一个电话,我把原话一字不漏传达给你,你看着办。”
宁宥听完,根本就不敢解释那个唐是谁。她心烦得五官皱成一团,手机扔在一边,抱头无语。
简宏成还在手机里问:“你没事吧?”
宁宥烦恼地睁一只眼盯着手机,没好气地道:“我会看着办的。”
简宏成笑道:“我收回那句话不行吗?你小心避开雷区,照顾好自己,其余的交给我来处理。我那句‘你看着办’是这个意思。”
“你这什么意思啊?好像我在无理取闹。”
“哈哈,没有,绝对没有。”
“能痛快点儿,你把宁恕、简敏敏都吊起来揍一顿吗?”
“理论上可行。实际上撩拨他俩捉对厮杀,可能既容易,又绝后患,只是……咱们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情操的三有中年啊。”
宁宥哭笑不得:“算了,你也是左右为难。请告诉我唐的所有联络方式,发我邮箱。我下午出发。唉,我都忙死了,他们还添乱。”
简宏成急了:“那个唐又高又帅,不行,你有什么话,我替你转达。”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