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便算是真的能懂,也需给他藏好了!

兔尾巴蔫了吧唧。

可惜的是年关一闪而过,再是闲散,到了初八还是要去上值。

宗正寺清闲得很。

刚闹出一桩大事,现下整个宗正寺已经透着一股佛气。

莫惊春从右少卿得知这宗正寺上下在过节的时候都去拜了拜佛,沾染了一身檀香佛气,“说不定佛祖保佑,就不出多大事情呢?”他诚挚地希冀。

莫惊春:“……为何不去道教?”

而且佛道也都在宗正寺的管理下,这宗正寺的官员还真的去求神拜佛,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古怪。

右少卿从怀里掏出几枚符箓,诚恳地说道:“也去了。”

莫惊春叹服。

但这把火因宗正寺而起,却烧不到宗正寺来。

新年刚过,就源源不断有各地的折子递来,说的是年关如何难熬,又有多少宗室为亲人焦急等等,再有的直白些便恳请正始帝收回成命,或是再细细斟酌。

也有的暗求陛下就此收手的。

最后这类人其实看得最是分明。

公冶启的目的不在于此,也不止于此。

对于前头的那些折子,他只是冷冷一笑,朱笔在上头毫不犹豫地涂上“儿可代换之”的词措,而后直接将其打发还回去。

不知那些宗室接了折子,可会因为这上头的轻蔑话语气得颠倒?

然正始帝的强硬,让朝臣明白木已成舟。

此事的风波,便暂时被按下。

雍州的灾情也逐渐平复下来,随着开春,流民开始在新任郡守的妥善安置下回到了原址,只要土地还在,人还在,一切便还能活下去。有了赈灾的银两,再有正直善政的郡守,雍州一事总算平安度过。

莫惊春这些天巡视了一下宗正寺内的情况,看着大家刚过节都懒散得很,便寻了个办法让他们抄书。倒也不是闲着没事干,而是将那些要紧的卷宗誊抄一遍安置在别处。

左右少卿倒是很赞同。

公冶皇室此前出的事,不就是有人试图篡位,在攻入京城的时候还放火烧了宗正寺一带,险些将这些都付之一炬。

莫惊春也没闲着,而是和大家一起抄。

他最近不知为何总是有点躁动,像是年少时一身力气没处花,每次都要出去外面跑马或者是和大哥缠斗,将力气都在演武场上耗光才行。

莫惊春今年这年岁,还有这鼓噪感还真是稀奇。

他白日在宗正寺抄书,晚上回了莫府,倒是去演武场挥洒汗水。

莫广生见了有趣,换了衣服也下场与他交手。

莫惊春走的是文官,虽然还是会保持着习惯锤炼,到底是比不得莫广生这武将,好几次被摔打在地上,惯出了一身伤痕。

结果被一声沧桑的声音喝止。

莫飞河背着手站在场边,白花的头发丝毫挡不住他的威严,他可是堂堂辅国大将军,一身杀意收放自如。就算是老了,沉着脸都足以让莫广生和莫惊春心里发憷。

莫沅泽远远躲在后面,原来祖父有时候会这么吓人。

莫飞河把莫广生训了一顿。

“子卿是文官,你以为跟你军中操|练的士兵一样皮糙肉厚的?”莫飞河冷冷说道,“手痒了不会找你那几个亲兵练练手?”

莫广生讪笑,“儿子不是看子卿手上还有老茧,知道他还在勤于练习嘛,这才想着试试。”

莫飞河狠狠拍了一记他的后脑勺,“要是打出个好歹,我让你绕着京城跑百圈!”

莫广生脸煞白。

那不仅丢脸,还累死个人。

莫惊春慢吞吞从地上坐起来,无奈地说道:“父亲,不怪兄长。是我方才有些烦躁,出手不得章法。”

他虽然比不得莫广生的身手,但是最近不知怎的一身蛮力,其实有几下还弄得莫广生生疼,这才让兄长不知不觉用了十足的力气。

莫广生将他拉起来,拍着他肩膀说道:“出什么事了?”

莫惊春摇了摇头,拧眉说道:“许是春日到了。”

莫广生哈哈大笑,摇着头大力拍着他,“这话却是说反了吧?夏日生躁,可若是春日,哪里来的躁意。”

春日万物复苏,生机旺盛。

可那是世间一切的生机,与人又有什么干系?

又不是动物。

莫惊春的脸色一木,忽而看向莫沅泽。

以及他手里的小宠。

他特别喜欢那只活泼的小小兔子,走到哪里都要带到哪里。

难道……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繁衍的季节】

莫惊春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开始每日每日都在演武场出现。

莫广生去瞧了他几日,然后在某日夜里将他强行带了回去。

“你从前都没这么卖力过,筋骨都拉伤了没感觉吗?”他冷着张俊朗训斥二弟,不许他再苦练了。

无法,莫惊春只能强忍那古怪的躁意去上值。

朝会时,张千钊看了眼他便大吃一惊,“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擦伤了一小块,正在眼角下。

这正是莫广生先前发怒的缘故。

勤加练习不是坏事,可力有未逮便容易伤及己身。精疲力尽倒下时,要是那石子再偏差半分,他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莫惊春眼也不眨地说道:“陪家人练习。”

三步开外的莫广生听到,无言地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扣锅的行为。莫家父子三人同朝,也是最近的常事了。

边关没什么异动,看起来是真的被打怕了。

这无疑是一桩好事。

胜仗虽好,军费却如流水,户部尚书见着莫家父子虎将便要发愁。

今日朝会并无要紧事,只除了江浙一带递上来的折子,不过皇帝只看了看,便暂时压下不提。而后散朝的时候,莫惊春被从后赶来的刘昊拦住,笑着请去了御书房。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跟在刘昊的身后,到了御书房时,方才知道里面还有几位内阁大臣。

他便在外间稍作等待。

待以许首辅为首的内阁大臣出来后,莫惊春方才出现。他也不是刻意避让,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陛下。”

入了书房,莫惊春恭恭敬敬地行礼。

公冶启正在批改奏章,他的速度并不慢,一眼扫过一般能得知其意,遇到有用的态度便好些,遇到花团锦簇却空无一物的文章便怒骂一顿,非常之毫不留情。

被痛批的官员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墨宝,怕是要厥过去。

“坐。”

公冶启手里正剩下右边一堆,头也不抬地说道。

莫惊春身后的门关上,他略顿了顿,还是自寻了位置坐下。

御书房内很是静谧,只感觉到沙沙的声音,以及偶尔公冶启低低怒骂的话语。他偶尔说话实在是毒,莫惊春不必想都晓得被他盯上的官员该是有多惨。

但细想,有谁比他还惨?

他盯着屋内照进来的光影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一双靴子出现在他眼前,莫惊春才惊得跳了起来。

公冶启正站在他面前打量着他。

应该说,是在打量他脸上的擦伤。

“怎么回事?”公冶启不疾不徐,声音没透出半点情绪,眼底却是幽深,“近来夫子似乎有些烦躁。”

莫惊春微顿,没料到陛下如此观察入微。

“臣只是想趁着父兄还在,好好锤炼自身。”

“撒谎。”

公冶启冷冷说道。

许伯衡的评价没错,他像是天生长了一对利目,哪怕再精密的谎言在他面前也少了土壤,总是会被击溃。

莫惊春抿唇,藏在袖里的手指微蜷缩,像是想用劲。

公冶启也不等他的回答,突地抓住他的手腕粗鲁地拽过来,而后将朝服袖袍撸了上去,失去了厚重官服遮掩,淡淡的药味便从里面飘了出来。

“夫子是想回答寡人的问题,还是等寡人都扒了看个分明?”

“陛下!”

莫惊春心惊肉跳,厉声喝道。

这是如何污言秽语!

与之前种种趣味不同,这剑指莫惊春本身,其微妙的偏差,让他顿觉不妙。

公冶启目光炯炯,却不是在说假话。

威迫之下,莫惊春不得不狼狈护住身前衣襟,语气艰涩地说道:“那兔尾,有点影响。春日,向来都是,生机盎然的时节。”

他说得又慢又晦涩,即便是公冶启,也几乎辨不出来。

然公冶启费了些功夫思索莫惊春曲折的想法,到底还是给他解了出来。他的眼眸幽深可怖,透着少许扭曲的兴味,“原来还有这般妙处。”

他的声音又快又低,可莫惊春离他这么近,岂能听不到他的话。

莫惊春又气又恼,这些天没白练,轻易就从陛下的禁锢里脱身而去,停在远处。他拧着眉说道:“陛下慎言!”

公冶启:“夫子莫气,只不过你想靠着一身蛮劲泄去躁念,何不如为自己寻个妻妾呢?”他像是当真要为莫惊春着想那般。

莫惊春一愣,旋即摇头,“臣不会纳妾,至于娶妻……妻子自当是用来敬重,而非,而非……”他卡壳了。

眼角微红。

他抿紧了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公冶启浓黑眸子透着诡谲的雾,他不顾莫惊春的抗拒再度靠近,抬手去摸他眼角的伤痕,被倏地避开也不恼,“不然,寡人来帮帮夫子如何?”

莫惊春看着他越来越亮的眼睛,危险的预感让他下意识要跑。

第一个错误。

他不该背对公冶启。

仿佛一只巨兽沉沉压在他的背脊,兜头盖下来的力道死沉,几乎让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近在咫尺的殿门,却再触不得。

第二个错误,仍旧是不该露出背部。

如同露出柔弱的要害。

尾骨被隔着布料快准狠地抓住,他当即发出一声古怪的软音。

第三个错误。

他不该不长记性,莫惊春绝望地想。

陛下的疯劲,不是只在爆发时才显露,而是本就藏在骨髓,溶于血肉。

不然他不会在这朝臣来往之地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