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寰一笑,转身走远。胡同里没了人声,安静得能听见心底碎裂的声响。再向后退,退到墙根处,抱着膝,蹲踞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只福袋,那是他亲手做的,预备今天拿来送给她。
可她不需要,她身边自然有心爱的人相伴,他们那么登对。一路上,她像小鸟一样依偎着那个人。那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娇柔妩媚,有不设防的可爱。
也许只有在那个人身边,她才会展露最温柔的一面。
想着她的话,眼睛一阵酸涩,她甚至不在乎他的跟踪,她在意的,只是他会不会妨碍到顾承。
什么都是顾承,一切都是围着顾承在转,那他又算什么?拳头慢慢攥紧,攥得指节发青发白。
就算这是他的命,就算只是颗棋子,他也想要做那颗最有用的,在以后的岁月里,可以让她割舍不下,念念不忘。
第94章
<风雷动>
谁能想的到,沈寰头一遭尝豆汁儿,反应那么激烈,结果第二天再回味,竟然有点想念,再试一次,从此就彻底爱上了这种奇怪的饮品。
她说喝过很多家的,还有街头游商小贩卖的,都不如前门大街那个小伙子做的味儿好。顾承也没辙,只要闲下来就陪着她上大栅栏,满足她这一点口腹之欲。
也许是因为婚期近了,两个人反而比从前更守规矩,恩爱归恩爱,多数时候都会点到为止,还是有些紧张罢,只是紧张中到底藏着兴奋,不亚于初次定情时的激动,也不下于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从大栅栏回家,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正说到要不要去顾家老宅行礼问安,车子忽然猛地一颤,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向前倾过去。
顾承反应快,先一把扶稳她,撩开帷帘看外头,前面一片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把整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
“出了什么事?”她也在看,环顾周围,“咱们这是走到,西四牌楼了?”
他说是,前头车夫打探了一圈,隔着帘子回话,“三爷,前头出红差呢,一时半会儿挪不了窝。您和姑娘先歇着,估摸还得一刻钟,人才能散喽。”
西四牌楼俗称西市,是大魏的刑场,所谓出红差,指的就是砍头。
“什么人,这么兴师动众的?”沈寰扬声问了一句。
车夫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好像是辽东的守将,听说是为通敌叛国被处斩的。”
她脸色变了,半晌没缓过来,隔了好久才低声道,“我知道了,是辽东总兵孟大人……他是父亲的同僚,曾在一起共事多年。后来父亲去了辽东,他去了云南剿匪……我还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关外的辽人蠢蠢欲动,对中原虎视眈眈,这场硬仗只怕迟早要打。孟伯伯有帅才,倘或他来驻防辽东,十年之内可保山海关无虞。”
她停住话,看向他,满眼悲伤,“通敌叛国?我不信,孟伯伯平生最恨胡虏觊觎我大好河山,他在西南边陲天高皇帝远,安南国君遣了多少使臣,想要暗中和他搭上线,他也不屑和那些僚属国有牵扯,何用为了尚且不成气候的辽人背弃朝廷?莫须有的罪名,加的可真是时候,皇帝当真要自毁基石,拱手将山海关送给辽人了。”
越说越激动,眼中有雾气弥漫,她问顾承,“你成日在外头,消息灵通,应该早就知道了?”
顾承面色也不佳,点了点头,“半个月前,孟大人下狱,那时我就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朝廷这回倒是颇见效率,”他苦笑,带着深深地惆怅,“孟大人的次子和我是同年,在都察院经历司任职,出事前我们还见过,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那时候谁都没想到……后来听说他也被革职,跟着下狱,朝廷判决流放三千里。”
“又一个家毁人亡的,如此皇帝,如此朝廷,忠奸不分。”她冷哼一声,“又是那位常千岁的好手段?他在军中渗透这么多年,早就把大魏各要塞都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可惜啊,不过只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今日他得势便依附,明朝他倒台,这些人怕是争先恐后痛打落水狗。说到底,他一个太监不掌兵权,只要皇帝这个靠山倒下,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再提到那个名字,转过话锋,轻声道,“内中一定有隐情,孟大人该是遭人陷害。既然你和他家有渊源,我和孟家老二也相识一场,倒不如尽点绵薄之力。孟大人的身后事,还有他家人去流放地一路上的照应,我会尽快安排一下,能帮多少是多少。”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她颔首道好,“做得谨慎些,别太张扬,你现在也是树大招风,多少眼睛盯着,同情常千岁的敌人,可不算什么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