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瑛闻得此话,当即勃然作色,狠狠一拂袖,身旁高几上的建毫茶盏登时跌落,浓郁的赤色茶汤沿着牡丹缠枝氍毹的纹理蜿蜒流淌。她气息尚未平复,见绿衣已悄然进来,只望了一眼地下碎裂的瓷片,复又抬眼不动声色道,“跟安哥儿的小厮认出了那汗巾子,是一个叫福奎的内侍拿给哥儿用的,当时还有好多人在场,不会错。我问了日子,正是哥儿发病前的两日,也不知是不是凑巧。”
妙瑛心下已然一片冰冷,亦冷冷道,“凑巧?果然是巧得很!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等着,他们布局倒周详,务必要治安儿于死地才肯罢休!”她心中恨极,藏在袖子里的手已是握紧成拳,兀自瑟瑟颤抖不已。
谢又陵心中一动,道,“臣记起来了,这福奎是当日跟着张嬷嬷的,为人颇有几分刻薄势力,自张嬷嬷被撵出去,也就没人愿意和他交好,臣便打发他去伺候公主和都尉日常出行之事。”
“张嬷嬷?”妙瑛倒吸一口气,迷惑道,“难道这福奎是要给张嬷嬷报仇不成?果真如此又何必等了这些年。”
谢又陵摇头,笃定道,“此人贪图小利,当日巴结张嬷嬷也是为眼前之利,这种人不会有什么恩义可言。臣以为若真是他所为,也该是受人驱使。既然人证物证都有,不如提他来审上一审。公主意下如何?”
妙瑛目光灼灼的看向谢又陵,一线酷狠的光芒掠过她的眼眸,她颌首沉声道,“传福奎。”略一顿,再度冷冷吩咐道,“春寒料峭,叫人多预备几个炭盆进来,我要好好取取暖。”
作者有话要说:断篇+卡文,心不在肝上
第77章 一言偏决绝
福奎这日正为司礼监应承他的事迟迟不兑现而恼恨,独自在房内惶惶不安的思忖,忽听得公主传唤他,不由得心跳如擂鼓,却又不敢耽搁,只得脚步虚浮的跟着传唤之人来到前院。甫一进到阁中,一阵薰然的暖风扑面袭来,和外头清寒的气息相比,房内流淌的空气倒更有几分融融春意。
他乍被这薰风一蒸,脑中便开始有些混沌,偷眼打量着坐在上首的妙瑛,只见她闲闲地用银簪子拨着九层博山炉中的香灰,面容隐在一团氤氲的青雾里,似嗔非嗔,似怒非怒,那样子愈发让他摸不着头绪,只好依着规矩先跪倒向她请安。
妙瑛垂着眼帘,并不叫起,沉默了好一会,才略略抬眼看着脚下跪着的人,轻轻笑道,“好个伶俐的模样,在我府里这么些年竟是埋没了。”
福奎不敢抬首,道,“臣惶恐,公主有什么差事只管吩咐,臣绝不敢怠慢。”
妙瑛笑得一笑,“你自有明主投靠,我如何差遣得动你。怎么你的新主子还不捞了你出去,长长远远的保你平安富贵呢?”
福奎听她语气不善,禁不住偷觑她的面色,但见她一双凤目中透出森凉之意,心中更是忐忑,佯装镇定的回道,“臣不明白公主这话何意,若是公主猜忌臣,臣有死而已。”
“且别忙着死,待你交代清楚了,我自会让你求仁得仁。”妙瑛冷冷一笑,示意绿衣上前,将那汗巾刷地一下抖在他面前,“这东西你该认得罢?”
福奎身子一颤,见绿意似要将那汗巾抖到自己脸上,慌忙下意识地向后躲闪,嘴里只一叠声道,“臣认得这东西,是臣日前给安哥儿使的,可实在不知这东西哪儿碍了公主的眼,还请公主明示。”
妙瑛冷笑道,“既是你的,你躲什么?那上头有病气过给你?早前你倒有胆子戴着,为着他们许你的好处,你敢拼上性命,这会怎么反倒怕起来!说,谁指使你拿了这腌臜的东西来害安儿?”
福奎被那汗巾子唬得毛骨悚然,早前他不过是心怀侥幸,安慰自己富贵原从险中求,如今过了那股子劲头,再看这要人命的物事岂有不怕的,他虽惊慌,却仍死咬着挣辩道,“这……这是哥儿用过的,臣自然……自然是怕的,公主何苦这般难为臣……”
绿衣站在他身侧,听了这话,下死命啐了一口,将那汗巾愈发抖弄的簌簌作响,“放屁!安哥儿用这东西前还好好的,不过随手抹了一把汗,回来早不知道把它丢到哪儿去了,就是沾上病气也轮不到它!看你吓得那个样儿,便知你心中有鬼。你且瞧瞧这个是什么,若说不认得,我就让人喂你吃下去。”她说着,摊开手掌,一粒棕褐色的蟾酥赫然跃入福奎眼目中。
福奎没料到自己一个不小心竟会将这东西遗漏在马厩,登时大惊失色,待回过神来已掩饰不及,他只恨自己贪功,生怕一条汗巾不足以成事,又想出了令马惊厥的计策,如今却是被人抓住了罪证,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连声道,“实在不知这是何物,臣对公主一片忠心,公主莫要听信旁人谗言,冤屈了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