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瑛无奈,只得陪他守在杨瞻身边。谁知一连三日过去,杨瞻依然陷入高热昏迷的之中。妙瑛也着了急,忙让谢又陵再去太医院请院判过来。院判尚未赶到,杨瞻房中的侍女却惊呼一声道,“安哥儿好像是出痘了……”
杨慕与妙瑛俱是一惊,赶上去看时,只见杨瞻莹洁似玉的小脸上突兀的冒出了一片红红的疹子。妙瑛心中咯噔一下,她是听过这病的,宗室里也有人曾出过痘,这病来势凶猛,极难好转,当真是十分凶险。她心内惶惶不安,只盼着杨瞻得的并非此症。无奈院判的话却似兜头一盆冷水,将她和杨慕的心彻底浇的一片冰凉,杨瞻果然是染上了痘热。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大惊失色,连带照料了杨瞻几日的侍女们脸上都一片惊恐,只疑心自己会不会已被过了病气,一时竟无人赶上前看顾杨瞻。
院判随后告知妙瑛,“此病极易过到人身上,哥儿需得与公主和都尉分隔开来,单独照料才行。请公主安排人手,这间屋子等闲不许旁人进入。”
这倒让妙瑛犯了难,明知病情凶险,她岂能安心将别人置于危险之地。杨慕良久无语,见妙瑛踌躇难决,便平静道,“你们都去罢,我来照顾安儿。”
妙瑛慌乱之下,心突突的跳起来,连连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涉险,若你也患病,我该如何是好……”她听着自己仓惶间说出的话,才惊觉那声音竟已不由自主的发起颤来。
杨慕心乱如麻,却也知道耽搁不得,回身对那院判一揖到地,急切道,“恳请大人尽力救治安儿,杨慕感激不尽。”那院判忙扶起他,恻然一叹道,“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当夜杨瞻全身发起了痘诊,服药后一时清醒,一时迷离,口中呓语不断,又梦魇连连。妙瑛好容易将杨慕拽离杨瞻身边,见绿衣自告奋勇地要去照料杨瞻,便命其用绢布掩住口鼻,又叮嘱了好一番才许她独自进入那被隔绝的房间。
安置完毕,已是暮色四合,妙瑛心下茫然一片,看着那行将落下的夕阳,却不知此刻该去向谁求告。杨慕已求了那院判,若是人力所不能及,是否要向鬼神去央告自己的心愿?她往日从不拜佛求神,此刻却突然想起这些,也不知是否算作急病乱投医,她只是慌乱地祈求着佛祖能够宽赦她从前的轻慢,若是杨瞻此番能痊愈,她愿意从今往后都斋戒茹素,虔敬礼佛。
清冷的佛堂里,一灯昏黄,妙瑛跪在毡垫上一遍遍的祈求着,却不知杨慕何时来到她身畔,为她轻轻地罩上披风。两人相视之际,皆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焦灼和惨伤,却是良久无话,双双跪在佛前,沉默无言。
明月初升,银白色的亮光洒满庭院,一道清澈如水的光束透过窗棂落在杨慕身后,他倏然回首,那道光芒多么令人熟悉,曾拂去他心头的恐惧,也曾带给他澄明的欢喜。他忽然忆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父亲也曾在月光下满怀忐忑与寄望地求告天地,求他们用一线慈悲来挽回一个至为重要的生命。隔着茫茫的月色与当中流转的时光,他蓦然明白了父亲当日的心境,同样也是那般焦灼的企盼混杂着无望的哀伤,最终再一点点的沦为彻骨的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日月如磨蚁——人生最易是别离
惊觉下一章又该洒狗血了
第75章 恨隔炉烟看未真
杨慕一夜无眠,耳畔萦绕的是更漏单调清冷又无起伏的韵律,恍惚间第一缕晨曦照进佛堂,窗外渐渐传来鸟雀细碎清莹的鸣唱,怀中的人轻轻动了动身子,睁开了双眼。彼此凝望之际,目光中都有着清透的忧伤,在这静谧幽暗的房中,他们又共度了一个难耐的夜晚,如同许多个相拥而眠的长夜那般,互相慰藉着对方心底静静淌血的伤口。
妙瑛望了望外头的天光,发觉自己头枕在杨慕的臂弯中,她坐直了些,挽着鬓边的一缕落发,带了几分羞惭道,“你累了罢,这样坐了一夜。你该叫醒我的。”
杨慕半日未曾挪动过身子,双腿早已僵硬,此时略微一动便觉得乏力酸痛,身上明明已是疲惫不堪,精神却矍铄异常,他摇头笑了笑,并未多言。妙瑛望着他眼里的两片青色,心中泛起一阵疼惜,她略整了整衣衫,先起身打开了房门,唤来外间上夜的人,吩咐道,“去安儿房里问问什么情形,再来回我。”
那人匆匆去了,过得片刻返来回道,“绿衣姑娘说,哥儿的烧退了些,人也清醒了许多。”
妙瑛长舒了一口气,原来神佛还是听到了她的祝告。杨慕神情一松,眼里也露出一份欣慰之色。二人相携回到房中,盥洗之后用了些早饭,才要命人去请院判前来,只见侍女来报,“绿衣姐姐说,安哥儿一直在叫爹娘,这会子神智极清楚,请公主和都尉去陪他说说话,只隔着帘子就好,不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