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瞻接过汗巾,微风拂过已闻到其上带着一缕清淡的花香,心里不禁暗赞这内侍机灵识趣,他擦拭干净鬓边和唇上的细汗,冲那内侍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素日我怎么没大见过似的。”
那内侍含笑抬起头,杨瞻才看清这人生得一副伶俐机巧的模样,只听他欠身笑答道,“小人贱名福奎,平日只在门上伺候公主和都尉出行事宜,哥儿自然少见小人。这汗巾子不值什么,权且当做小人送哥儿的罢。”
杨瞻笑道,“那可不好,不能白占你的便宜。回头你上我屋里去,我有好的赏你。”说罢将那条汗巾塞进袖中,仍是连跑带跳的朝内院奔去。
才进公主阁内院,便撞见绿衣指挥侍女端了滚水,提着巾帕鱼贯进屋。杨瞻知道是为父亲的风湿又发作了,忙快步进得房中,只见杨慕坐在软榻之上,膝上盖着锦被,脚下尚有两只熏笼烧得正旺。
妙瑛顾不得理会儿子跑得满面红光,亲自拿了巾帕蘸取热水为杨慕敷着酸痛的膝头。自杨慕在宗人府囚房中受了寒,便偶有风湿症状,后又再雪天里受杖,更是加重了病势,待到今岁春季,俨然已有日日发作的趋势。
杨瞻看着父亲轻轻蹙眉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轻手轻脚地行至杨慕身侧,蹲下身子,小心问道,“爹爹,你疼得厉害么?”
杨慕膝盖处酸胀无力,如被绵绵细针一记记的扎入肌肤深处,听得杨瞻轻柔中带着关切的询问,心头一暖,摇头笑道,“近来雨水多才偶尔疼一下,等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
杨瞻皱眉望了一眼窗外,低声道,“真希望往后每日都是晴天,爹爹腿不疼了才好,还可以陪安儿去骑马玩。”
妙瑛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看你惦记的那点事,倒是把今日的功课说给你爹爹听听。”
杨瞻望着父亲,见他轻轻摆手,对自己笑道,“安儿也累了,先去换了衣裳歇会,晚上爹爹再去看你。”
杨瞻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楚,父亲总是能温言细语的替他着想,他却整日只惦记着骑马射箭,还想着过些日子草长莺飞了,便可求着父亲带自己去郊外行猎,他垂目自省了一会儿,复又抬首对妙瑛道,“娘,我来罢。”
妙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接过巾帕替杨慕敷腿,见他一脸真诚,便将帕子递给他,颌首道,“你长大了,是该学着些。”
杨瞻应了一声是,见那帕子已有些凉了,又重新浸润热水,将其展开,轻柔地盖在父亲膝上。杨慕感觉到儿子温暖的小手贴在自己腿上,时不时便轻轻地为自己揉上一揉,心底愈发觉得温软一片,连带那酸痛之处都渐渐地涌出了几分暖意。
随后的一连几日皆是晴天,妙瑛吩咐下去让人在园中放了藤椅,她无事便和杨慕一道坐在明媚春光下,闲看花发枝头,游丝摇荡。
这日,二人正说话间,忽见服侍杨瞻的侍女匆忙进来道,“安儿哥早起便说难受,才刚发起热来,已叫人去请了大夫,这会子烧得难受,满嘴里只喊爹爹呢。请都尉快过去瞧瞧。”
杨慕立时站起来,不防起的猛了,膝头突然一阵剧痛,他猝不及防之下,尚未站稳便又生生跌落回椅子中。
妙瑛忙扶住他,急问道,“可是腿上又疼得厉害?”
杨慕摆手,勉强笑道,“没事,只是一下而已。”他忍着骨缝中传来的绵绵密密的酸痛,撑着椅子站起身来,任妙瑛半搀半扶着自己,快步向杨瞻居住的小院行去。
杨瞻此时烧得浑身滚烫,一张小脸苍白中透着病态的绯红,正睡的昏昏沉沉,口里只是喃喃道,“爹爹,爹爹……好热,我想吃冰碗……”
杨慕登时心中一阵急痛,连忙握了他的手,在他耳畔轻声安慰道,“爹爹在呢,一直陪着你。”
过不多时,谢又陵便带着太医进来,仔细看过一番,太医便对妙瑛拱手道,“哥儿不过是着了些风寒,并没有大碍,待臣开副方子,调养个三五日,也就好了。”
妙瑛心下稍安,自去命人按方子抓药煎好,看着杨慕一勺勺的给杨瞻喂服下。待到晚间,那高热却也没有退去的迹象,杨慕依旧守在杨瞻身边,不断地更换着冷水浸过的帕子为其额头降温。
时近二更,妙瑛看着杨慕憔悴的面容,只觉得他的眉头一直紧锁,从未放松,知他心中焦急,犹自强自支撑,便温言劝道,“你这会觉得怎样?还是先回去罢,我看着安儿就是了。”
杨慕用手试了试儿子脖颈上的温度,仍觉得烫得厉害,见他在梦中皱紧了小眉头,想来身上极是难受,他心里又急又痛,只恨不得将杨瞻所受的苦痛都转到自己身上才好,当即摇头道,“我答应他,会在这儿陪着他,等他醒了就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