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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繁华录 篆文 976 字 7个月前

杨慕迅速的瞥了一眼御座处,果然已不见了妙瑛,他一阵紧张又一阵急迫,想到那精心描绘的地图又一阵欣慰好笑,环顾四下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却不防一转头,正对上杨潜意味深长的目光。

杨慕一惊,仿佛被父亲当场拿赃了一般,仓惶的垂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默然不语,半晌却也不见父亲开口说话。杨慕受不得这般煎熬的焦灼,略微抬眼,到底不敢直视父亲,低声道,“儿子,想出去一下,不知老爷可否应允。”

杨潜早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也明悉这些小儿女心思,摇头一叹道,“去罢,若是时候晚了,就不用进来了,在贤良门处候着就是了。”他待要嘱咐几句侍候好公主的话,又觉得杨慕尚不解风情,且外表虽随和温顺,内中的性子却很有些执拗,说的多了终怕他生出不满,也就掩口不提了。

杨慕再想不到父亲这般容易便答应了,连忙道是,他见高台下已有别家子弟在演习箭法,趁众人瞩目前方时,起身对杨潜欠身行礼,迅速的逃离了宴席。

耳畔喧闹叫好的声音渐渐淡去,杨慕缓步走入了一个宁静清和的天地,远处隐隐传来的是丝竹笙管弹奏的乐音,细细辨去还有一阵袅娜的歌声随着清风婉转迁延,他努力的捕捉着那游丝一般的唱腔,只听到这一句,似这等俏佳人,世间难再,真愿学龙女善财,同傍莲台。

前方是福海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一头是西岸,而这唱词却正合了彼岸处的那道风光,他低眉缓缓的笑了出来,抬眼时,已看见前方冲他微笑颌首的谢又陵。

“都尉,”谢又陵道,“公主怕那张纸上画的不清楚,所以让又陵在这儿等您。”

杨慕已无适才那般紧张不安,心中平静,他冲谢又陵朗然一笑,道了声多谢。

“都尉客气,又陵是近身服侍公主之人,日后也会跟随公主出降,都尉大可将又陵也当作使唤人一般看待。”谢又陵淡然道。

杨慕没想到他会如此贬低自己,听着他话中之意,不由得想到日后妙瑛和他的婚事,双颊又情不自禁的泛起一道绯红。

谢又陵侧头看着他,见那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直颤得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跟着一阵疼痒,好似被细嫩的柳枝轻轻搔过一般,他硬起心肠道,“都尉不必害羞,这是早晚的事,不如趁这些年,多和公主培养些感情,以后相处起来,也更顺遂畅意。”

杨慕明知这是关切之语,却苦于无言以对,隔了半晌,才轻声道,“不必称我都尉,你也叫我诚义罢。”

谢又陵不禁侧目,这一句话听得他又惊又喜,趁着尚未欢喜到忘却身份,他平静道,“都尉真不当又陵是仆从么?那又陵便僭越了。不过,我猜,您只是不大习惯都尉这个称呼,或者叫您一声杨公子,您会更加满意。”

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秀气少年竟然这般敏慧,杨慕此刻并没有被人猜中心事的惊惧,反而有种被理解的欣然满足,也许自己排斥的只是驸马的身份,若妙瑛不是公主,那他的人生该当是一切都快意圆满的罢。他轻轻一笑,却没有答话。

良久之后,伴着那若有若无的歌声,谢又陵忽然问,“杨公子喜欢听南音么?”

杨慕一愣,侧耳细听,原来教坊司的歌姬正在唱南音曲子,低回婉转反反复复,只那一句,我身恰似病鹤堕,飞没处到天外,依然返来旧枝上宿,依然返来旧枝上宿。

谢又陵若有所思的笑道,“南音缠绵,尤擅长诉离愁,和着南音琵琶,别有一番滋味,杨公子精通音律,我不该班门弄斧,愿洗耳恭听高见。”

杨慕点了点头,又摆首道,“我不大懂南音,更别提南音琵琶了,又陵说的好,想来你会一些南音?”

“我是泉州人,从前在升平署待过,学了一段时间南音琵琶,所以知道一些。”谢又陵缓缓道。

杨慕心中一喜,“原来高人在此,我一直想学那横抱琵琶,又想知道南音琵琶和唐琵琶有什么区别,这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又陵日后闲时,可否教教我?”

谢又陵按下心头一阵狂跳,转顾杨慕,眉梢眼角已经浮上一层清浅自信的微笑,“杨公子开口,又陵岂敢不从,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须得公子和我交换一桩本事才行。”

杨慕听他说得有趣,也笑道,“又陵请说,只要我会的,亦无有不从。”

谢又陵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着杨慕,那如琢如磨的精致侧脸映入他的视线,那略有些迷茫的等待映在他的眼底,倏地一声落进他心里,融化成了一个漫长的期盼,只是那时候,他真的以为那期盼可以长久不变,却不知道,他和他的距离,不必隔着山,隔着海,即便这样面对面,也是隔了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