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是生面孔,且又生得清俊飘逸,打一进来便已有不少人暗中盯着他瞧,也有人凑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猜测他究竟是谁家的公子。
有人隐约猜出了他是谁,知道杨慕的身份并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也就不再过多好奇。可偏生有那浑人,自恃身份,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见了杨慕这玉人一般的相貌,便顾不得其他,只一心想和他搭上些关系。
这一位便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罗祥。罗祥今年十一岁,祖上从龙有功,世封勋贵,他是家中嫡次子,爵位虽轮不到他来袭,但也是一落胎胞便被家人安排好了前程,进官学不过是为了结交些世家子弟,将来捐了官,大家在官场上也好彼此照应帮衬。
他整日在学堂无事,并不认真读书,却好行些断袖之事,因与文华殿大学士傅政之子傅还山交好,那傅家又是孝肃皇后的母家,本朝最为得势的贵戚,傅政得宠之时亦曾唤皇帝一声姑父,所以连带这罗祥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在学里一向耀武扬威,等闲之人都有些畏惧于他。
杨慕刚刚架好青玉笔山,就见一个身形消瘦,面有得色的少年郎朝桌子上一靠,抱臂挑眉,冲他一笑道,“这位兄台新进来的?请教请教,贵府上是哪家名门望族啊?”
杨慕抬眼略看了看,回道,“不敢,家严在户部任职,蓬门小户,岂敢忝称世家。”
罗祥并非精细之人,听他这样说便即当真,咧嘴一笑道,“好说好说,我是英国公家的老三,叫罗祥,想来你出身不高,也未曾听过我,听过也记不得那许多。哎,我只问你,等下放学有人接没有,若是我带你出去玩,你家中大人管不管?”
杨慕心中一颤,面上便浮上一层薄薄的羞色,他明白罗祥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又想起堂兄杨崇给他讲过的,和那小戏之间的情愫,不过他再没想到有天居然会有人对着他说这番话,羞愤过后,他深呼吸了几下,淡然道,“杨某家中规矩甚严,家慈一再嘱咐,下了学便即回家,不许在外稍作停留,杨某不敢有违,还望罗兄见谅。”
罗祥一晒,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听得多了,他奚笑道,“不妨,你只消和家里人说,是去我家玩耍,没有不成的。我父亲可是堂堂国公爷,你一个户部官员的儿子能结交上我,你家也算蓬荜生辉了,回头伺候好小爷,我自会让父亲在皇上面前为你家美言几句,哎,你还没说,你是户部谁家的?”
杨慕听他说得不伦不类,不禁一阵苦笑,他没见过这样没眼色的浑人,一时也有些无奈,心中虽镇定,语气却不免带出不满,他冷冷道,“小户人家,说出来恐污了尊耳。杨某生性迂腐呆板,不擅交游,还请罗兄再觅良朋罢,不必这般抬举杨某。”
罗祥说了这半日的话,杨慕不光端坐不动,居然还给他这几句冷言冷语,他何尝受过这样的待遇,登时心头火气,待要发作,却只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老三,你也忒不知趣了,人家既无心结交你,还不罢手。”
罗祥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傅家老七——傅还山到了,他嘻嘻一笑道,“七哥来得巧,这位杨爷好大的架子,我是请不动了,端看七哥你有没有这面子喽。”
傅还山今年十二,父亲是内阁辅臣傅政,祖父是咸平朝内阁首辅傅震。傅震在咸平一朝可是风光无限,他的亲姐姐便是咸平帝的元后,傅震身为皇帝的妻舅自是备受恩遇,享尽人臣荣耀,皇帝对其三个儿子也是宠爱有加,至傅震去逝后,皇帝便让其长子傅政补了内阁的缺。
傅家是敕封的镇国公,若不出意外,傅还山将来便是要袭这公爵之位的,他在家一向得父亲叔叔们娇宠,自恃甚高,目无下尘惯了,却不屑于和一般清贵子弟交往,更别提在生人面前介绍自己的出身。
罗祥素知他的习惯,便笑着替他道出,“这位傅七爷是镇国公长子,国公爷也是内阁大学士,朝中超品大员,他的姑祖母便是孝肃皇后,怎么样,他的身份尽够和你结交了罢。你一个户部出身的小子,只怕还高攀不起呢。”
傅还山是个机灵人,听罗祥一翻话说下来,他已陡然明悉,面前这个俊美的少年便是户部尚书杨潜之子,新晋的驸马都尉杨慕。
但他并未因此而心生惧意,反倒是多了一份轻视。傅政与杨潜在内阁中的争斗由来已久,他也常听傅政用鄙薄的语气谈论起杨潜这个人,一个专靠谄媚晋升的破落户而已,如今又靠尚公主跻身勋贵世家,当真是太抬举他们了。
傅还山冷笑道,“老三,这便是你不对了,人家可是皇亲,眼高于顶也属正常。驸马都尉,岂是人人都能结交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