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拍了我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就忘记吧,人要朝前看,当日陛下救你也是不忍看你无辜受戮,你若为此想不开,就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前面的路还长呢,你大可以有很多机会为你的不安来恕罪,侍奉好当今陛下未尝不是其中一种方法。眼下,我也刚好有另一件类似的事来找你帮忙。”
我闻言抬眼看着他,”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摆首,“不是吩咐,是求你相助。大行皇帝的梓宫已过二十七日了,即将迁往景山寿皇殿,陛下却迟迟未下旨让长公主回京,外头辅臣们各怀心思,言官们却是眼望陛下,毕竟长公主是大行皇帝长女,母亲去世女儿却不来奔丧,别说是皇家就是民间也于礼不合。”
我不禁皱眉,这确是个棘手的问题,“那陛下对这件事有什么说法么?”
他轻轻叹气,“陛下只说按祖制,分封在外的亲王公主同外埠官员一样均在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即可。这倒也不错,合祖宗规矩,只是大行皇帝生前很钟爱长公主。”
我亦叹气,陛下对长公主那般介怀,又岂会轻易让她再踏进京畿和禁宫,”大人觉得元承能做些什么?”
“自然是希望你去劝说陛下,”他见我蹙眉,微笑道,“不要小看自己,你在陛下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我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很清楚她的性子,她绝少相信一个人,但她却很信你,你不妨趁陛下心情好的时候进言几句,其实限制长公主哭灵来的亲卫军人数并不难,何况朝中凡支持长公主的人均已肃清,我看没有人会真的冒天下之大不违再提什么国本之争。陛下大可以放心,此举还显出她的宽厚大度,何乐而不为呢?”
我心中一凛,随即想到其实陛下未必不清楚长公主已没有实力和自己相争,她真正在意的是大行皇帝临终前对长公主的念念不忘,这是她心中最大的芥蒂。而我又有什么能耐助她解开心结呢?
我知道他在等我回话,只好诚实言道,“大人的意思,元承都明白,我会尽力一试,至于成与不成,元承不敢担保。”
他似松了一口气般,欣慰的点点头,“我替长公主先谢过你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也懂得积福,这样很好。”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轻轻拍了拍我以示鼓励,随后便和我告辞。
我欠身送他出去,在临别的一刻,我再次没能按捺住心中疑惑,问道,“大人适才说替长公主谢我,可我知道大人明明更在意当今陛下,您明知道此事为陛下不喜,为何还要极力促成呢?”
他本已走出门去,闻言又再度回首,却没有看向我,他的眼神空幻而飘渺,仿佛落在某张用回忆织就的美丽画面上,”这是我能为大行皇帝,做的最后一点事了。”他清矍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那一刻,他的笑容让我觉得很是动人。
高谦所托之事让我很踌躇,我尚未想清楚要如何规劝陛下,而且我对他所提及的---陛下对我的信任程度一事,完全没有任何的自信。
第二十三章 语罢清宵半(二)
是夜,更漏已敲过两声。我在房中看书,因大行皇帝丧礼期间,宫中一应蜡烛灯火都要减少,我只能就着一盏烛光微弱的光芒艰难的阅读,联想起古人凿壁偷光的精神,真是自叹弗如。
忽然听外面有人轻轻的叩门,大约是上夜的内侍嫌我浪费催我早些睡觉。我无奈的起身去开了门。
令我惊骇万分的是,门外站着的是孤身一人的陛下。
我一时有些失语,缓过神来,错愕的问道,”陛下,您找臣有事?”此话一出,顿觉颇为不妥,她是皇帝,要找我何须自己亲自前来。只是我更加不明白她为何做此举。
我愣神的工夫里,她轻轻的笑了,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朕来找你,你都不请朕进去么?”
我慌忙侧身让路,迎她进来。她好似兴致不错,只四下打量我的房间,之后点点头,大约是满意我收拾的尚算整洁干净。
她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顺手指着榻上让我也坐,我告了罪,惴惴不安的坐了,还是忍不住问她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朕睡不着,想找人说话儿,”她顿了一下,笑着问我,“你这有酒么?”
我大窘,别说我平日不饮酒,何况此时正值国丧期间,我如何敢在房间中藏酒。
她也恍然明白过来,晒笑道,“猜到你不会有的,你不用紧张。朕只不过是想饮点酒也许便能睡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