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话,浑身的力气登时一泄,只觉小腹倏尔一坠,身子不由随之向后倒去。说时迟那时快,宋蕴山疾忙伸臂扶住她,然而扶稳之后,双手却又如被火燎一般,迅速抽离出来,再看其人,早已面红耳赤,连耳根后头都红成了一片。
周元笙虽勉强站稳,腹中仍是隐隐作痛,不免心中害怕,踯躅不前。宋蕴山不敢再行搀扶,又见周遭并无侍女跟随前来,忙急道,“娘娘可还走得了路,臣……臣去找人背您下去。”
周元笙待要摆手,却一口气提不上来再度滞于当下。余光蓦然看见任云雁行至身侧,冷冷道,“你可别是动了胎气。”上下打量她一瞬,又道,“你还走得动么?”
周元笙试着挪动身子,腰腹便是一阵剧痛,只好涩然摇头。任云雁见状,似瞟了她一眼,接着对宋蕴山,道,“去传车马,我抱她下去。”
周元笙不由哼笑出来,道,“你?你怎会抱得动我?”任云雁斜睨着她,斥笑道,“你才有几两肉,我可是能拉得动十力弓的人。”说着已弯下身来,双臂将她托举起来,抱在怀中。
周元笙原比她娇小许多,此时靠在她怀里倒也颇感舒适。任云雁虽夸口力气大,到底也不敢怠慢,抱着她缓缓地下得城墙来。待二人皆上了车,一个坐着,一个半靠着,周元笙才看清任云雁的脸上已有细细的汗水淌下。
她二人从未靠得如此近过,骤然于这斗室之间彼此相顾,都觉得有些尴尬难言。任云雁扭过脸去,撩开帷帘看着窗外,半晌才轻蔑一笑,道,“看来他待你也不过如此,你有了身孕,他尚且不回来看你。”
周元笙不想她还在意这个,低头笑笑,淡然道,“我并没有告诉他。”
任云雁霍然转顾她,诧异道,“什么?”瞪视许久,似在观察她神色是否作伪,实在看不出端倪,复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周元笙挪动身子,感受腹内已不似方才那般作痛,心中安定许多,便想了想,据实相告道,“因为我只想成为能帮他的人,不想成为牵绊他的人。”
任云雁神色一凛,陡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怔忡良久,才听周元笙笑道,“多谢你。”
语意诚恳,声音真挚,半点作不得伪。任云雁愣得一愣,心头微微泛起一道苦涩,却于此刻佯装不屑,道,“平日里挺爽快的一个人,这会子偏这么啰嗦。”
周元笙笑了笑,未再多言。无论从前怎样,也无论今后如何,至少眼下这一刻,她知道任云雁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过了一刻,任云雁好似微微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她,面无笑意,冷冷道,“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他。”她昂首挑眉,神色傲然的道,“我只是为了,我的孩子。”
☆、第92章 且负相思
碧空铺絮,彤云垂幔,庭院中东风渐卷。园中游廊处一坐一站的男女,却丝毫没有赏玩这初春景致的心情。
彩鸳仰头看着垂目不语的宋蕴山,几乎有些恨他的吞吐不决,轻轻推着他,道,“我说了这半日,说得口干舌燥,偏你还能这般无动于衷?难道真是铁石心肠不成?”
宋蕴山秀逸的双眉轻轻蹙起,面上仍是和顺温润,说出的话却柔韧坚持,“我听王妃的,王妃说不能在此时告诉王爷,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我不敢违逆王妃。”
彩鸳嗟叹一声,道,“那就不麻烦长史你,我来写这封信还不成么?这事是我要告诉王爷的,与你们都无干。”瞪了一眼宋蕴山,终是放缓了语气道,“一个女人生孩子是多艰险之事,你不会不懂,眼看着娘娘身子一天沉似一天,她嘴上虽不说,其实心里何尝不想能有人陪在身边。这个人自然不是我,也不会是你。”
宋蕴山蓦然抬眼看了看她,眉心却不受控制的一跳,半晌极轻极缓的摇了摇头,道,“王爷多艰难方才攻下了济南,如今山东半数州府已在他掌控之下,正该趁此时机乘胜南下。我实在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影响他。彩鸳,望你明白其中关键,这也是王妃为何做此决定的初衷。”
彩鸳无奈的望着他,深觉面前之人外表温驯,内心执拗,认准的事情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不禁轻声嗔道,“也不知道你是为王爷着想,还是只愿意听王妃一个人的话。”
她侧头沉默片刻,便没留意宋蕴山脸上忽然现出的扭捏尴尬,倒是脑中灵机一动,笑道,“那好,我不勉强你。只和你说一个道理,如今你们坚持的都是自己的想法,可有谁问过王爷是怎么想的?万一他能安排妥当,也觉得回来陪王妃更为紧要呢?说到底,咱们谁都不能代王爷做决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