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点头道,“宋长史辛苦,梁总管好生照看着,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回我就是。”
王府长史的俸禄自有朝廷给付,周元笙不过随口尽一句地主之谊的客套话,却不想到了这会,那宋蕴山忽然间抬起了头,目光澄澈的在她脸上一转。刹那间竟是呆在了原地,其后一张素白的脸腾地红起一道,因肤色过白,愈发显出红的突兀,便像是劈面被人攉了两掌一般。
周元笙微微有些诧异,亦有些被冒犯之感。那宋蕴山想必也自觉到了,慌忙垂下头去,半日声音发颤,深深揖道,“臣失仪,请王妃降罪。”
周元笙略踱了两步,侧过身子,便可看见他垂着的睫毛正自抖个不停,想来是吓得不轻,便以团扇掩口,一笑道,“长史不必紧张,想来是我生得太过唬人,是以将长史惊吓住了。只是今日一见,还望长史能记住我的样貌,来日若碰上了,可别再被吓着才好。”
宋蕴山如何听不出她的调侃和解围之意,心口微微一松,稳住了声气道,“王妃说笑了,臣实在惭愧。不敢欺瞒,臣适才失态,实是因数月前,曾在翰林院有幸窥见太子妃殿下玉容。听闻王妃是殿下长姐,却不曾想到王妃与殿下生得并不相似,一时心下好奇,才引发失礼之举。幸得王妃见谅,臣惶恐之余,感激不尽。”
这番话倒是说得一气呵成,且无论真假,足可以抵过方才难堪,何况更有他言语间自然流露的诚惶诚恐。周元笙觉得此人颇有些呆气,不免暗自发笑,又听他提及太子妃,便随口问道,“长史从前在翰林院任职?何以有机会见过太子妃?”
宋蕴山欠身道,“臣早前曾在翰林院任检讨,因经筵之故得见太子殿下,其后机缘巧合得以窥见前来等候殿下的太子妃娘娘。”
周元笙闻言,已隐约猜到彼时情形,看来太子对周仲莹果真情谊甚笃,竟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而眼前之人,当日只是个从七品的检讨,筵讲之时也不过远远侍立在外围,一个走神间瞥见外头掀帘探看的东宫妃也确属机缘巧合。
她无意再去探问,笑着道了句原来如此。索性也不等梁谦再行告退,含笑点了点头,便即迈步先行离开。
然而一路之上,脑海中却不断蹦出周仲莹秀丽绝伦的脸庞。屈指一算,彼此分开竟已有大半年的光景,虽说平日偶有书信往来,也不过止于寻常问候之语、家中境况等事。初为人妇那些或欢喜或忐忑的心境,却并无一点涉及。
想到此处,不禁微微一叹,她和这个妹妹的缘分终究是浅了些。所幸知悉她得太子爱重,也能令自己稍感宽慰——她是真心盼着周仲莹能有美满的姻缘。只是转念间联想起李锡琮的坦诚之言,心中又倏忽掠过一层阴霾。
☆、第61章 鹣鲽情深
就在周元笙惦念胞妹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妃周仲莹正着了一袭翠色十二破留仙长裙,亭亭如春竹般,站在碧纱窗畔逗弄着一只黄绿相交的鹩哥。
她语音清脆如昆山碎玉,极有耐心地教着鸟儿吟唱诗歌。那鹩哥本已算口齿伶俐,翻来覆去学了半日,也只学会一句,“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不过这一句罢了,业已叫她拍掌赞道,“你真是聪明,这么难的诗都能学会,不枉太子特特的寻了你来。”
一时间殿中众人都笑了起来,端本宫的宫女慧锦一面替她给那鹩哥喂食,一面笑道,“这小东西旁的没学会,就单单学会了怀佳人,且还是对着娘娘,可见真真是个知人意的。若是对着奴婢等人,它可连这一句都不肯学呢。”
周仲莹浅浅一笑,方要答话,却听身后一个温雅和悦的声音诵道,“若是孤来教它,便教那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话音既落,太子李锡珩已步入殿中。众人忙屈身行礼,周仲莹亦回转身子,正欲微微蹲身却已被李锡珩一把扶住,她低眉一笑,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日的筵讲结束得倒快。”
李锡珩挽了她的手,朝内殿行去,一壁应道,“今日礼部侍郎讲说易经,我听得昏昏欲睡,便推说头疼提早散了。”因见宫人在身后徐徐跟着,便转到她耳边轻声道,“有这功夫,不如回来陪你,咱们把昨日没画完的画,一道画了才好。”
周仲莹闻言,略作嗔色地看了他一眼,到底不忍出言怨怪。进了内殿,见宫人上前为李锡珩除去冠带,换上一身燕居的玉色褙子,便亲自为他浣了巾帕,净面净手。待收拾妥当,宫人纷纷退下,才笑道,“殿下如今也学会偷懒了,仔细让皇上皇后知道,要罚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