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身子渐渐软下来,向后靠去,一壁嗤嗤轻笑,一壁点头道,“果然好命数!怪不得说什么要找钦天监的来合八字,原来是有恃无恐。”
她失神的靠在榻上,白芷便也不敢出声。沉吟良久,段夫人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戾色,冷笑道,“想得到美,我偏生不愿意遂了她的意!”
白芷并没听懂她的意思,忙问道,“太太指谁?是大姑娘,还是皇后娘娘?”
段夫人横了她一记,幽幽笑起来,“我改主意了,如今这事应该这么办才好。”她示意白芷附耳过去,低低交代了几句。
那白芷越听越不解,不由露出满脸狐疑,段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白芷忙赔笑道,“奴婢愚钝。只是太太放这样的话出去,不是正好助了大姑娘气焰?”
段夫人一笑道,“既有这样好的命格,又是皇后看中的人选,我自然要助她一助。”停了一刻,复问道,“你道皇后为什么只选中她?”
白芷脑中一片茫然,低声道,“奴婢哪里猜得中娘娘的心思。”段夫人轻笑一声,“还不是替她的好儿子打算。眼见周家这一辈里已是无人可用,三哥儿不过是连牙都没长全的小猫崽子,且又是个庶子。她娘家盛景不在,却又舍不得让出这皇后之位,于是才想拉拢薛家和那个姓冯的武夫。她们打的好算盘,须知我也是周家妇,自然该向着她们的心思才对啊。”
白芷讷讷点头道,“所以太太改了主意,要借着散播这命格之言,扶大姑娘登上储妃位?”
段夫人嗤笑道,“这话若真,想必老太太、老爷、皇后并那薛氏都是心知肚明的,却各怀鬼胎,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天心猜忌!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最招忌恨,别忘了那薛氏的父亲,驸马都尉当年获罪的由头便是编造谶纬之言。”她幽幽地笑开来,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要让这起子尝尝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白芷听得心惊肉跳,不禁问道,“那皇上会不会因此怪罪咱们家,怪罪老爷?太太此举太过冒险,还须三思啊。”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段夫人冷冷斥道,“我叫你传话给吴瑞家的,就是要让哥哥把这流言散布得像是有利于薛家,让天下人都听出是谁在背后觊觎这皇后宝座。我倒要瞧瞧,届时那八面玲珑的郡主娘娘怎生巧舌如簧,扭转乾坤。”
白芷思索一刻,恍然道,“原来太太是要薛家作难,让大姑娘处于风口浪尖。此传言一出,就算薛家不想办法撇清,皇上也必然龙颜不悦,只怕更难选中她了。她背着这样的传言,日后还有谁敢再娶。”
段夫人笑了笑,咬牙道,“不错,要撇清却也不难,可是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郡主娘娘揣算圣意,百般不愿让她的女孩嫁给太子,我便成全她一道。不是太子,那么也永远不会再有别人。”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四更鼓刚刚敲过,天色尚暗,午门城楼前已聚了不少等候入朝的官员,三三两两围在一处打拱见礼。大约因起的早,各人面色皆有几分隐晦不明。内中有人闲谈起近日应试举子陆续上京,各人府中俱有同乡递上拜帖,以自己所做文章登门求教,亦有人感慨本届春闱人才济济,不乏诗才极盛者。
户部钱侍郎一向健谈,因环顾四下,并不曾见首辅大人身影,便笑问同僚道,“说起做诗,近来我倒是听了一首,言辞不见得多好,只是一听之下教人难以忘怀,不知各位是否也有听闻?”
当即有人笑道,“钱老说的,可是那首元女弄笙踏雪归?”钱侍郎点着头,拖着腔道,“恩,看来和我有同感的不少。”见有人面露不解之色,一笑道,“我不过粗听了一遍,现下念出来,有没听过的正好品评品评。”说着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吟道,“元女弄笙踏雪归,年华二八乾坤催。看尽残花一枝秀,四海一心春/色回。”
念罢,一面观察众人面色,俱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有人悄声问道,“这诗写得平常,只是文字内容太过一目了然,不是说的周……”钱侍郎蓦地瞪大眼睛,摆手截断其话头,其后眯着双目慢悠悠道,“不可说,不可说。不过是一首打油诗罢了,深究起来可就没意思喽。”
他一回首,见礼部郎中正手执一张胡饼,不免打趣道,“你倒是日日勤谨,来不及用饭也要等在这里排队入朝。我劝你小心些罢,看看那饼子里是不是也塞了什么泄露天机的密信,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