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下旨恩准,本来十一二月路上难行,刘刺史手下六司,人人皆有罪责, 他刘成范何德何能,竟能一手遮天,把这事瞒得风雨不透,朝中必有人一并牵连,既是大案要案,便得特事特办。
他点了几位官员共同入晋主审,朝臣光是看这主审名单,便有些摸不着头脑。别人且还罢了,宋濂只是翰林,虽是袁相的女婿,入政以来只修过几本书,寻常连奏折都未上过,只爱给人写墓志铭,把他塞在审案官员队伍中,倒是圣意难测了。
正元帝对刘刺史确是曾经青眼有加,不论是袁礼贤胡成玉,还是六部尚书,他身边少有这样会拍马屁的人,一本经书便把正元帝从人抬到了神仙菩萨的位置,各代立国总有奇闻,只是正元帝的奇闻传扬最广。
可这不代表他能眼看着刘成范在大业的江山上打耗子洞,非得把这只油耗子喝进去的油都榨出来不可,要把刘刺史停职审问,再择合适的人选去晋地当官,一来一回总得三四个月。
秦昭一接到朝中消息,除了上请罪奏折,便是派王府的兵丁围住了刺史府,如此一来,晋城哗然,秦昭又着人到东西二市打锣张贴告示,把陛下派人拘拿刘刺史的事四处宣扬。
这时便能知道哪些人沾过长城款的油星,这些贪没钱粮的,一个个譬如喝了热油的耗子,来回乱蹿,早先没投到晋王府去,这会儿却急急来投,送钱送物,能求个宽赦。
这事正元帝都没让秦昭插手,按理晋地出了这样的大案,该由藩王出面,他却派了大理寺的人,又点了这么一串相干的,不相干的人来审问,秦昭本来也不会收礼瞒报,他还等着这些位子空出来,提拔一波自己人上位呢。
刘刺史到此时方知大难临头,他知道包御史夸了一番秦昭之后,还当晋王也一样走通了包御史的门路,还想法子打听秦昭送了几只金饼,往那官驿找那个小吏,小吏却不见了,那会儿已经觉着不对,可包御史人已经离开晋地,就算他还在,晋州城中,要干什么也得避过秦昭的眼。
此时写信已经晚了,信还没送到京城,王府的兵丁已经把刺史府团团围住,耗子洞里只听见一片哭声,那些个歌姬小妾哭作了一团,刘刺史派管家到门口找管事参军来。
打开大门便见这一队兵丁人人身披铠甲,听见开门声,门口守着的两个兵丁伸手拦人,管事好说歹说也没说通,街口涌着一众看热闹的百姓,都知道刘刺史要倒霉了。
到这会儿还有什么讲究的,管事从袖子里取出两只金饼,一人一只塞给门前守卫,守卫取了金饼,却无人回话,管事无法,回去就见刘夫人哭成了一团,刘刺史几个儿子都在堂前,连去书院读书的几位公子,也都被押了回来。
刘家一门,连带姻亲统统关进刘府,守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直到夜里,王府参军这才进门,告诉刘刺史,等朝中来人提审,在此之前,他一步也不能迈出刺史府。
卫善听说的时候,正在盘点常家潘家聂家这几家送来的年礼,肖管事一样样报帐,卫善撑着头听着,隔着屏风肖管事隐隐能瞧见一个人影子。
卫善手里拿握着一把玉盘算,手指头在这算盘上拨动,晋王府眼前最大的一件事,不是京城要派人过来审案,而是王府里没钱了。
就是肖管事不报,卫善心里也有数,家里原来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的排场花销,下头送礼总不会送真金白银,再是珍贵的宝石盆景珠玉也不能拿出去换钱用,这些东西一流了到市面上,总有人知道这是晋王府里卖出来的。
正元帝赐下来的金银元宝,都是百来锭一赐,可那元宝底下都有御造的标记,这些元宝都得收在库里,根本就不能上市面流通,若是重铸了花费,被人参了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罪状。
那些个古画古董搁在库里都是死物,就是价值再高,那也换不来钱,送完了一批年礼,王府库中还是满满当当的,比来晋地时库存更丰厚,可帐面上的现钱却越来越少。
卫家在业州的田地有产出,秦昭在京郊的庄子也有产出,这些米粮猪羊鸭子折成现钱也依旧杯水车薪,秦昭初到晋地,要花钱的地方有许多,帐上现钱本就不多,一直都在清江运转,隔得几日就有宴会,又出了一大笔在立军户上,钱似水一般淌出去。
卫善打着算盘蹙了眉头,头一样想的就是开源,常用夫人的驼队还没回来,这一年的百万贯钱还没到手,年关将近,又要办年宴又要回年礼,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卫善算了一回帐,晓得帐上余钱没多少,越听越是蹙了眉头,这下可算知道户部崔尚书那一头的花白的头发从哪儿来了,玉管似的指甲叩着玉珠算盘,算盘珠子相碰,发出轻响,肖管事的声音不断,把年底几样开销都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