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孙福运,顿时明白了,他们想做的,婳娘和婳临渊已经做过了。只不过婳娘延续着婳临渊编造的谎言,假借山神的威望让岛民远离雨林。
许培文说:“现在岛上没有火祭了吧?正好,也不用一下雨就上山了,想个法子让岛民别靠近山洞。”
“再编一套故事?”舒砚打趣。
孙福运冷冷横了他一眼,舒砚吓得一抖,暗骂自己嘴快。
“就告诉他们恶沱的起源在山洞,禁止任何人靠近。”高瞻耿直。
“那怎么……”一个“行”字被孙福运硬生生咽回,他不是想打断高瞻,只是陡然想起岐羽。
他了解宓沱岛,现在的宓沱岛是就像一张浸水的烂被褥,破败,腐臭,但揉成一团,捂住了污垢。总有一天,污水蒸发,被褥抻开,捂在里面的虱子和臭虫会复活,四处乱爬。
经历过疫情的人会记得恶沱的恐怖。一旦公开山洞里有恶沱,等于告诉他们那里有能致人死地的毒药,有毁掉镇子的武器。
岛上的人究竟会惧怕、远离山洞,还是会想掠夺、利用它?
他不敢妄猜。
谁也无法预测一颗未知的种子会长出什么样的花。
“行了,反正你们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别操这个心了。现在确定这传染病的源头是那山洞是吧?反正我一天到晚闲得发慌,我就盯着,谁敢偷偷摸摸上山,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不是一个会冷静思考的人,他只会守住当下。
既然不敢揣测人心,就先守住秘密。
许培文思忖了许久。他确实无意去改变宓沱岛,无论是岛上的风俗还是生态,都是经过漫长岁月积淀而成,自成一派,蛮荒却牢固,远不是一个医疗队或是研究所能左右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上级报道,等待上级定夺。
孙福运心事重重地回到镇上,镇上知道山洞的人除了他只剩岐羽和凤柔。凤柔经历了疫情后变得成熟了许多,没那么鲁莽冲动,唯一一个不确定因素便是岐羽。
一想起岐羽,他就心烦意乱。
回到茅屋,岐羽正在整理药架。她踮着脚、抻长胳膊想把石菖蒲放到架子最上层,无奈够不着。孙福运走过去,从背后拿过药罐,随手一搁。岐羽愣了一下,朝他微微点头,又去整理毛茛了。
孙福运见惯了岐羽不冷不热的模样,倒也不怒,就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对岐羽的感觉,时常在这小丫头太可怜和她咎由自取中拉扯。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炉边坐下:“你说你一天到晚除了熬药还是熬药……顾医生他们要走了。”
岐羽抬起头。
“他们本来就是来岛上查怪病的,现在源头找到了,瘟疫也控制住了,当然要回去了。”
岐羽低下头,只觉得孙福运声音刺耳,脑神经似乎在不受控制地乱跳,发出无力地摩擦声。她咬着牙,朝门口走去。
“你又想跑哪儿去?”孙福运喝住:“天都黑了,我可不会让你乱跑。”
岐羽怔住,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门口,再多半步便踏出屋。她这是在做什么?要去哪儿?是想去见顾长愿吗?她害他染了恶沱,还能去见他吗?一种羞耻感涌上来,让她几乎站不稳。
她退回屋,捡起搁在药架上的牛角杵,紧紧攥在手中,试图汲取一些力量。
“你啊……”孙福运看着岐羽紧绷的脸,“明明是一个小丫头,怎么就那么难捉摸呢?”
“别紧张,顾医生没事,虽说是死里逃生吧,但医生治病救人,总是有那么一点儿福气的。我看他好得很,除了瘦了一点儿,能蹦能跳,一张口能叭叭说一大段听不懂的,好着呢……”
“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顾医生,顾长愿多半也挺喜欢你……”
孙福运有点心虚,其实他也摸不准顾长愿怎么看待岐羽,擅自说了‘喜欢’总像是在哄孩子。
“反正你也不用乱跑,他要是想见你,会来的。”
岐羽咬着牙,她没有去见顾长愿的勇气,她害怕顾长愿把她当罪人看待。别人视她是猛兽还是草芥,她都不在乎,可顾长愿不一样,她怀念顾长愿背着她说:“小丫头,有腿伤就别乱跑”的日子。
岐羽不敢去见顾长愿,哨所这头,顾长愿也不敢面对岐羽。
不是不想念,就是有点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