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愿取出配比好的血清,站在何一明身后,冷漠的背影令他恍惚了一瞬。何一明两耳不闻窗外事,为什么忽然要去祭坛?又为什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解剖台?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他喃喃道,从认识何一明起,何一明就无比强大,好像只要给他一间实验室,天崩地裂都不关他的事。
何一明觑了他一眼:“样本已经有了,继续待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我会给GCDC发邮件,等天晴了就派飞机来,提早回去。”他接过血清,“我只看到好多人因为恶沱死了。”
顾长愿抬起头,防护面罩遮住何一明的脸,什么也看不清。小猴子趴在解剖台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意识,看到针头时会轻微抽搐,顾长愿摁住小猴子,默念:现在只有你还活着了。小猴子鼓着血红的眼睛和他对视。
注射完血清,顾长愿擦去解剖台上的血渍,墙上倒计时表画满了红叉,这是舒砚心血来潮做的,自从接到离岛命令后就一直贴着,算下来离离岛还剩15天,可听何一明的意思似乎想提前回去。顾长愿恍然想起,刚来到岛上还是盛夏,现在已经深秋了,多事之秋。
不一会儿,有人叩门,何一明头也没抬,顾长愿只好去开门,却见边庭抱着岐羽站在门口。
“怎么了?”
边庭为难道:“她不肯待在镇上。”边庭回到镇上,岐羽却抓着他不放,镇上的人蹲在帐篷外齐齐看着他们,岐羽把头埋进边庭肩膀,嘴里吚吚呜呜的,还咬了他一口。孙福运见状,叹气道:带她走吧,我要是这小丫头,我也不想待在这儿。边庭只好又把人抱回来。
岐羽侧过脸,眼里水淋淋的,看的顾长愿心都揪紧了,他回过头,见何一明眼里只有血清,便道:“那先回宿舍吧。”
顾长愿脱下防护服,轻轻带上门:“来,我来抱。”
顾长愿伸出手,岐羽眼巴巴地望着他,半晌,忽地一纵身子扑进他怀里,顾长愿手臂一沉,差点没接住。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拍着岐羽的背,岐羽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抱得动吗?”边庭问。
“没事,走吧。”
回到宿舍,舒砚睡得正香,一看岐羽来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她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吧。”顾长愿放下岐羽,找来干净毛巾擦着她的脸,岐羽呆呆的,脸冻得发青,稀拉拉的几戳头发像四脚蛇粘在她脑门,让人心疼。
“想洗澡吗?洗完会热乎一点。”
岐羽蓦地眨了眨眼睛,看向浴室,顾长愿见状,松了一口气,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宽松卫衣:“那先洗个澡?洗完换上干净衣服。”
岐羽蚊子般嗯了一声。
顾长愿牵起他的手,像牵着一块冰,蓦然想起上次岐羽在暴雨天里跑来,淋得浑身湿透,那时岐舟刚感染,被婳娘瞒着。
走进浴室,岐羽站在花洒下,怔怔看了会儿,旋了开关,热水忽地浇下来,升起袅袅白雾。顾长愿一怔,匆忙退到门外。
边庭站在屋中央,一脸关心,顾长愿疲惫地笑了下:“正准备教她怎么用热水器呢,还没教她就会了。”
边庭:“她很聪明。”
顾长愿苦笑了声,找了张椅子坐下:“岐羽就先待在我这儿,你回去休息吧。”
边庭摇摇头,站在他身后,摁着顾长愿的肩膀,边庭手劲刚刚好,摁得顾长愿肩膀酥软,一阵温软袭上心头。顾长愿仰起头,看向边庭坚毅的下颌:“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试图把一切串起来,可脑子里全是细碎的片段,不知道从哪里串起,从岐舟的死开始,还是从六十年前?
边庭没回答,只轻轻摁着顾长愿的肩膀,顾长愿又瘦了,肩上一点肉都没有,像骨头上搭着一层皮,令他心疼。屋里漫着哗哗水声,雾气沿着浴室门缝钻出来,舒砚躺下了,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半晌,窗外传来哗哗风声,是直升机起飞前的声音,有士兵跑出宿舍,冲向操场。
“又怎么了?”顾长愿警觉道,他真是被吓怕了,草木皆兵。
边庭走到门前,朝外望:“应该要去找婳娘尸体。”
尸体……婳娘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找?找得到吗?
顾长愿心沉到谷底,看向边庭,边庭站得笔直,紧盯着窗外。
“你想去就去吧,小心点,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