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我就回镇上,”孙福运望着远处,“还得给你盯着有没有瘟疫呢……”
“凤柔她……”
“让她留在这里。搅乱了火祭,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孙福运抬起头,地上的影子也被拉长了一些,穿过走廊,爬向看不见的地方。
“那丫头和我不一样,我是泥巴堆里长大的,打过鹰抓过蛇和母猴子干过架,糙得很。凤柔不一样,别看她粗声大气的,其实没吃过苦,单纯得跟小姑娘一样。她很小就没了娘,他爹一颗心全挂在她身上,给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女人该干的活儿,做饭烧菜,他爹都没舍得让她做。后来,他爹死了,好日子一下就没了,虽然辈分上我算是他叔,但我哪会照顾人啊!总不能让她一姑娘家天天和我去打猎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他死去的爹交代。”
“还好婳娘对她不错,虽然我讨厌那婆娘,但婆娘是真心真意地为镇子好。她是个不错的祭司,从来不让镇上一个人挨饿,一个人受冻,大病小病到了婳娘那儿,全都费心费力地治。镇上的人给她的东西,她只留下药材,剩下的都先收下再找机会还回去。镇上越是穷苦人,越能感受婳娘的好,所以凤柔很崇拜婳娘,在她心里,婳娘说的都对,婳娘做的都好,婳娘就是她的山神。”
顾长愿惊了:“那她还……”当着全镇人的面拆穿婳娘?
“她不得已的。”孙福运的视线停在边庭和顾长愿之间,意味深长地说:“比神更重要的,是人。”
他决定了,不管镇上对他有多大的敌意,天一亮就回去,那丫头想知道的事情,他来问。
第六十九章 瓦解(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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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福运离开时候,天欲亮不亮。和往常一样,天上雨水霏霏,地上泥水横流,孙福运却觉得黑云散了一些,有雨停的征兆了。
走进镇子,火光微亮,镇上的人排成长队在帐篷前领早餐,早餐依旧是玉米糊,雨水淹了农田后,岛上只剩一些勉强够糊口的玉米,前些天有人商量要宰了谁家的羊填肚子,被婳娘拦住了,说牲畜要留着下崽,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吃。队伍之外,五六十人端着碗蹲在地上,有几个眼尖的看到孙福运,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人,齐齐看向他。
孙福运顶着不善的目光朝前走,他知道他搅了火祭,镇上的人有怨,不过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是来找婳娘的。镇上的人似乎虽然恨孙福运,但又想先吃一口饱饭,一阵交头接耳后,几个肥头大耳的汉子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汤,撸起膀子朝他逼近。
孙福运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朝人群外挪了几步,他不想惹事,能避就避,忽觉得眼前一暗,有人挡在他面前,他头也不抬地绕开,谁知道那人也跟着动了,故意往他身上一撞。
草!这是存心找茬了!
孙福运在心里大骂,就听那人扯着嗓子喊:喂!你怎么走路不看路!
听这一叫喊,孙福运倒是抬起头了,因为喊声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倒像是故意喊给周围听的。孙福运抹了脸上的雨水,看清楚了,面前的男人叫蒜仔,算是熟人,平时蹲在一起嚼嚼烟叶子、侃侃谁家的母牛又挤不出奶的交情。
“蒜仔,让开。”
蒜仔不仅没让,反而嚷得凶,“撞了我还想走!!给我过来!把话说清楚!”他揪起孙福运的衣领就往外拽,可孙福运五大三粗,蒜仔扯了几下都没扯动,还差点把自己绊倒,孙福运看他滑稽,轻轻叹了声,装作被揪走了,只当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一前一后绕到镇子北角,蒜仔抻长脖子,见没人跟上来才松了手:“呼,吓死我了。”
孙福运:“你搞什么?”
“你没看见刚刚那些人么?要不是我机灵……”蒜仔揉着发酸的手腕,反问:“你不是躲到哨所里去了么?怎么还回来!”
“我来找婳娘。”孙福运不高兴,什么叫‘躲’到哨所?他孙福运什么时候躲过事!
“哎,”蒜仔叹了声,“还找婳娘做什么啊?没看见刚刚那阵势嘛,你想被打死啊?”
“我有事要问她。”
“听我一句劝,别去了。”
孙福运烦了,他有正事找婳娘,镇上的人有怨冲着他来就是,他又不是怕事的人!想到这里,孙福运懒得再和蒜仔纠缠,抬脚要走,忽觉领口一勒,蒜仔又把他扯了回来。
“都叫你别去了,老嶓一家在婳娘门口跪着呢……”
老嶓?孙福运停下脚步,老嶓是细瘦男的爹,细瘦男是老嶓第三个儿子,叫嶓三,在火祭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去踢那死而不僵的巨蟒,反被缠上,被孙福运一枪吓晕了。
“三儿怎么样了?”
蒜仔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死了。”
孙福运大惊,想起他扯下嶓三腿上的蛇的时候,他的腿都灌脓了,不是被蛇咬了就是被毒腺感染了,后来下山的时候都是被抬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