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要凌迟的佞臣权宦怎么能死在这儿呢?按贺乾的手段,八成会押一个身形体态和自己相似的死刑犯上刑场挨剐。

唉,临死还多造了个孽。

只是自己这辈子,带血的孽债一重压一重,早就算不清了。

叶璋这样想着,发僵的嘴角慢慢牵动了一下,闭上双眼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什么人急匆匆冲过来,但又像融于风雪中虚无的幻影。

——半年后——

乡野间一草庐中,叶璋拿着蒲扇坐在院里一颗榆树下,悠然晒着缝隙里洒下的点点碎光。他身形依旧清瘦,像“贴”在藤椅上的一张薄片,但脸上已经有了点人气。

院子门敞着,几个脏兮兮的混小子在他家小院里嚷嚷得震天响,叶璋也不恼,只捧着茶杯在摇椅上静静看,脸上笑意盈盈,过往的苦难都好似云烟散去,又好似从未发生。

一辆马车在院子前面一棵榕树后停住,一只修长的手轻撩开车帘,露出一双威严的眼。

半晌,贺乾放下帘子:“走。”

车夫愣了一下:“公子,不是来拜访故人吗?”

风吹过树梢,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绿浪,一声极淡的叹息化入初夏的风中:

“我有愧,不敢见。”

少时不知,堂前檐下,与君初相见;

而今年光过尽,打马茅屋前,与君永诀别。

—全剧终—

杭杨杀青的这天,他抱着手捧花和剧组人一一合影,唯独没见到杭修途的人影。

傍晚,剧组订的蛋糕已经上了桌,依旧没等到杭修途回来。

“小杭啊,”刘导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杭修途一早接到个什么电话,比兔子蹿的还快,当场就说有事请假走了,我这这……应该提前问问他去哪儿的。”

旁边路丘阴阳怪气接过话:“诶,我说那什么,是他杭修途临时缺席,不跟剧组商量无故请假,你在这儿愧疚个什么啊?!诶我给你说,老子要是心黑点,就把这事讲给营销号,到时候800个黑通稿也够这小子喝一壶的——诶呦!”

刘导在路丘膝盖窝那儿赏了他一脚,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嘴下积点德吧,我的路大导演,人家亲弟弟面前呢。”

杭杨压根无心理会这边的骚动,等面前这两个老活宝安静下来了,他才挂着点敷衍的微笑说:“没关系的,杭老师大概确实有急事。”

杭修途确实有急事——DNA的亲缘鉴定今天出结果。

杭修途脑子一片空白,突然觉得这份简短的医学鉴定怎么看得这么费劲。

一沓的白纸黑字摆在面前,他眼睛只看得见最后五个字

——[无亲缘关系]

医生护士似乎在旁边说点什么,但他也听不太清,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出了科室门,旁边一个小护士拼命拽住自己的袖子,用尽可能小的声音使劲喊:“杭老师!医院、医院人多啊!”

杭修途冲她微笑了一下,这大概是他此生最粗劣、最程序化的一次表演:“谢谢提醒。”

他退回科室中,戴上口罩和围巾,开着车在城市漫无目的地闲逛。

直到夜幕已至,杭修途才在恍惚中想起:今天杭杨杀青。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拨通了杭杨的电话,随着“嘟嘟”声的响起,杭修途罕见地有点紧张。

好在那边接得很快:“喂,哥。”

杭杨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对杭修途今天缺席的责怪。

只有一腔茫然的杭修途在电话这头陷入片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