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照旧坐在堂上,垂目看着手边的奏章,自他加冠之日起, 朝臣们催着他立后封妃的谏言便不绝于耳。
如今竟连崔山鸣也上奏请他做下决断……寇家贵女、勋臣之后, 他总得从里头选出一位皇后来。
小猫儿才晃步进来, 一打眼便瞧见皇帝桌案旁窝着一只小母猫儿,与他一样是通体雪白的毛色,只猫耳上带了几点暖棕色,还生了对鸳鸯眼,一碧一蓝, 全似宝石般通透。
小猫儿的目光往下瞧, 不紧不慢地落到了它身下那只团蒲上, 胡子一吹,顿时就炸了毛。
那是他的专座,旁人谁也不能碰的,即便是旁猫,那也不可以!
小猫儿登时便怒气冲冲地扑了上去,龇牙咧嘴地要扯走它座下的团蒲。
可那只母猫儿看起来脾气极好,见他这般,也能一动不动地、温顺地蹲在团蒲上,静静地看他拉扯自己身下的那只垫子。
裴野被那些奏章惹得有些心烦,闻声偏头看了他一眼:“别欺负人家,与它好好玩。”
戚椿烨闻言也垂下眼来,慈眉善目地朝那小猫儿一笑:“小主子,那是波斯国献给圣人的寿礼,性情温顺,又颇通人言,波斯使臣正是听说了咱们陛下身边有只宠猫,这才送它过来,与小主子您……”
后头的话他没敢说出口,怕那脾气不太好的小猫主子听了,要扑上来挠他。
如今这猫主子的地位渐长,即便是挠伤了裴野,皇帝也未必舍得降罪于他,到头来说不定还得倒打一耙,怪他们这些人犯贱招惹了那小猫儿。
他虽然没把话说尽,可也足以惹得小猫儿生气了。
那小猫儿一吹胡子一瞪眼,心里很不高兴地想,裴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只真猫,还接了这破礼往身边放,可见是故意要借此来捉弄他的。
不过皇帝其实还挺冤枉,他心里倒没想那么多,只是他最近忙透了,而那小猫儿却歇了假,闲得发慌不说,隔三差五还得闯出些祸事,拴不住地往外跑。
裴野把这只波斯猫放在身边,出发点还是为了吸引那小猫儿的注意力,也让他多个伴,省得成日里没事干,吃睡够了,还挠坏了他好几双新靴子。
若让外头那不知道的瞧见了,恐怕要以为大明宫里是养了条精力旺盛的小狗。
方啼霜扯不动那只团蒲,于是便猛地跳上了陛下的桌案,两只在外头踩得脏兮兮的小猫爪子很粗鲁地往陛下那些奏章上一按,在那上头盖了个猫爪章。
裴野微微一愣,正想出言训斥他,却见那小猫儿倒先发制人地恶猫先告状,在那喵喵咪咪地对着自己凶了起来。
只见那小猫儿目露凶光,一会儿抬爪指指团蒲上的那只小母猫,一会儿点点皇帝,最后又忿忿不乐地“哼”了几声。
皇帝并不知道这小猫儿又在闹什么脾气,垂目看向那被他踩脏了的奏章,不太高兴道:“给孤擦干净。”
小猫儿这才注意到了那倒霉奏章,心里不由得也泛上了几分心虚,可他一眼下正和裴野置气呢,气势上是半点也不能输的,于是也不太高兴地收回猫爪,满不在乎地在那奏章上拍了拍。
皇帝的面色顿时便冷了下来,他不说话,只是漠然地望向他。
一人一猫就这样僵持了半晌,皇帝才又冷冷地看他一眼,心里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烦躁有些压不住了,不自觉地冷声迁怒他道:“你几岁呢?能不能懂事一些?”
小猫儿不怕他要打要罚,就怕他冷下一张脸,语气冷淡得像对旁的什么陌生人说话的样儿。
每逢他这样,方啼霜心里就知道,陛下是真生气了,他心慌意乱地看了裴野一眼,也不欲和他理论了,惨巴巴地跳下桌去,不知道往哪个小角落里跑去了。
戚椿烨在旁侧看的胆战心惊的,生怕这一人一猫又不痛快了,到时候又要连累了他们,于是忙开口劝皇帝:“那小猫主子……”
“别管他,”裴野如今正在气头上,语气还是又冷又硬的,“惯得他毛病。”
可才不过多久,皇帝手上的奏章就批不下去了,脑海里时不时地就要浮起那小猫儿的委屈脸,又疑心他是寻了个没人的小角落,眼下正躲在里头偷偷抹眼泪呢。
再半晌,裴野便忍不住搁下了朱批,往小猫儿方才甩尾离去的方向去了。
小猫儿眼下正把自己卡在一个镂空的置物架框里,本来是想从那蜂窝一样的洞里来回钻几下解气,没想到这木框子挂得猫还挺舒适。
于是方啼霜干脆就把自己挂在这上头了。
挂在框上的小猫儿越想越觉得委屈,他这些日子里闲极无聊,但他个性使然,其实也并不怎么爱动,偶尔胡闹捣蛋,也都是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想要让他来陪陪自己。
却不料裴野不仅会错了意,竟还弄了另一只小猫儿来,霸了他的位置、占了他的团蒲,气得他脑壳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