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姑娘居然从贾家回来了,少了往日的愁眉紧缩,颇有才干,老爷还发话让自己把管家权给姑娘,那是自然,姑娘是亲生骨肉,嫡亲的林家小姐,老爷心尖尖上的肉,自己自然是挣不过的,好在这几年也紧着捞了不少,委委屈屈也算交出了管家权,心里却等着作壁上观瞧热闹:哼!我就不信你一个娇养了的小姐,哪里理得清家长里短的麻烦!

谁知道今早上醒来得知大老爷不好了的消息,还听说二姨娘早在身边守着,她心里一个哆嗦:莫不是老爷要去了?那恩典怎么求?二姨娘是不是已经在给跟前分了些遗产了?

不行!自己可不能吃亏,因而不管门前有好些相公候着,自己直接挤过去,也不管看没看清老爷,“嗷”的一嗓子就哭上了。

正哭得凄凄切切,姑娘进来探视,这是自然,自己亲爹嘛,要是老爷真没了,说不定黛玉还真能帮忙求求到时候进府里主事的长辈呢。

大姨娘打定了心思,就准备瞅准时机跟黛玉卖卖乖,谁成想她身边那个白先生倒先开口,指点小厮,通身的气派,倒像是个正房娘子。

再想起来因着贪墨的事情心中有鬼,自打姑娘来了以后自己几次上门主动去见,就想着聊聊太太在世的事情,跟姑娘拉拉家常套套近乎,毕竟咱也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姑娘幼年丧母,对太太的那些濡慕之情说不定能转移到自己身上呢,这样就算觉察出来自己在账上做了手脚也不好说出来。谁知道几次上门都被人不阴不阳的拦回来。

哼!说不定就是这个白先生教的呢,听说她出自什么名儒家,是个寡妇,也不守妇道,倒来林府,说是教书,一个寡妇和一个鳏夫,谁知道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这几年没有当家主母管着何等轻松,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瞧人脸色,二姨娘不懂世家规矩,往来人情都由自己出面,老爷又是扬州的地界的大官,就算收走了管家权给姑娘,可是还有往来应酬啊,正牌的官家娘子不待见自己,可商户家的夫人谁不尽着巴结自己?这里参一股,那里得些生辰礼物,再听着诸人的恭维,何等的风光?!

自己手里的权益可不能让人再分薄了去,是以,大姨娘来了跟前试探那个白先生到底是不是有意于老爷,听了黛玉说的冠冕堂皇,大姨娘心里有数了,看来是无意,至少是冠冕上无意。

大姨娘满意了,就立在一旁等大夫。是求个恩典要走身契呢还是端茶倒水衣不解带的伺候呢,全看大夫怎么说喽。

先请的大夫来了,鹤发童颜,是扬州城里顶有名的大夫,摸了摸林如海的脉象,还在沉吟,大姨娘先忍不住了,先前一步问:“大夫,我家老爷可是不行了?”

她心里早盼着,因而还不等大夫回答,自己先单手捂着脸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我的老爷啊!你可是抛下我这个苦命的人了!!”。

她这一哭,倒勾起了二姨娘的泪,也跟着哭起来,只不过这哭也是有区别的,大姨娘不见泪珠,倒只听见年下猪一般的干嚎;二姨娘一口吴语唠叨着老爷昔日的好,边念叨边抽抽噎噎的掉眼泪。

林如海是被身边的哭声吵起来的,他动了动眼皮,立刻听见一屋子的人惊喜的喊:“快快老爷起来了!”

林如海才睁开眼睛,看竹子纹纸糊出来的窗户纸,院子里那柱梅树影子落在窗棂上,看情形也是晌午了。

居然睡到现在?!林如海惊了一瞬,脑袋却清明的很,他立刻想起昨夜里的事情,赶忙动动手脚,这都动得了,想必身子也无大碍。

再试着起身,就被大夫扶住了:“赶紧躺着,无甚大碍,林大人可是昨夜晚睡了?劳神劳心,气血空亏,一时之间血不归心。喝些补气血的药便可。”

“当真无事了?”黛玉急着问。

大夫不满的瞪了一眼:“老夫说无事便是无事。”

旁边的二姨娘小声嘀咕:“可老爷睡着时您二话不说,如今醒来以后您才诊断出来,先前那捋了半天胡子莫不是忾摆哉(注释1)……”

大夫:……

林如海瞧着不成个样子,出声喝令:“大夫说话,岂是你能忖度的?我现下也大好了,瞧着人多心烦,你们都散去吧。”

二姨娘寻常就有些怕林如海,她一个村姑,瞧着林大人都比自己村里的乡绅还威严,一开始就吓破了胆子,忙带着碗告退了。

另外两个通房也没有什么体面,相继告辞,大姨娘不情不愿,也得跟着走,临行前也不白走,先说一车的话,一脸欢喜道:“老爷适才不省人事,奴的心正是火烧火燎的煎熬,求了满天路过的神佛,若是老爷能醒转过来,奴愿意吃斋念佛,如今老爷果然醒来了,可不是神佛显灵了?奴这就去烧香,谢过各位菩萨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