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尚书不委屈？他跟洪夫人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婚后多年就那么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洪夫人自此便失了神志，她不委屈么？”

贾赦擦着眼泪，原本都有些松动，结果听到这件事便醒了过来，看着顾青岩，

讽刺道：“洪家不是有庶子庶女么？”

“洪高盛，你过来，过来给我们的赦大老爷看看，看看你是谁！”顾青岩扬声喊道，一个僧人扮相的男人走了过来，顾青岩拉着他，将脸按到贾赦眼前，问：“这张脸，你记得么？你有印象么？”

贾赦张着嘴愣住了，他怎么会没有印象？当年先太子伴读高大哥的脸，那个说要保他一世富足随心所欲的高大哥的脸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洪……高盛，

高……高晋北大哥的高么？”

顾青岩吸吸鼻子，深吸一口气道：“我不认识你的高大哥，但是他生父姓高，

养父就是洪尚书，他跟姐姐早年被洪尚书养在府里，充作洪家庶出子女，待到十五六岁的年纪，越长越像生父，便被送到护国寺，做了僧人。”

洪高盛继续接着道：“我跟姐姐自幼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养父严厉，养母慈爱，后来他们生的幼妹可爱乖巧，养父说，如今皇权已定，若是执意为父报仇，便会害了更多无辜之人，所以父亲遗命就是不得复仇，不得归祖，我记下了，可是老天不放过我们，妹妹那么小，就那么没了，养母一病不起，人也糊涂了，洪家散了……长姐出嫁之后，我便去了寺中，后来八皇子来寺里清修，我便跟了八皇子……再后来又跟了顾大哥……续了发充了军，我就想替妹妹报仇……如今又剃了发，也是为了给妹妹报仇！她才八岁，她还没见过世间的美好，就那么屈辱死去。我要报仇，死也要报仇！”

并非给生父报仇，洪高盛只想让洪家那个可怜的女人能够得到一点点安慰，在顾青岩选择将实情告之，并娶了妹妹牌位之后，他就决定了这件事，洪家对他们姐弟又再造之恩，这般结果不仅是养母，就是自己也受不了。

贾赦捂着脸，不敢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最不喜欢承受别人的恩惠，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不起，贾澜对他好，他就当贾澜在娘家的靠山，给她丰厚的嫁妆，当个好哥哥。贾敏对他好，他也去回报，可是……可是那些日夜想忘记的记忆，就这么一下子充斥到他的脑海里，那个笑着举着他，告诉他护他保他的早就死掉的男人，

就这样又带着笑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尖叫一声，贾赦趴在地上，捂着头，痛哭流涕。

“恩候，你确实惨！”顾青岩吸着鼻子看着他，讽刺道：“恩候你可能不知道，

你母亲身边的那个鸳鸯怀了你的孩子，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来年至少有两个孩子喊你做父亲？”

顾青岩话音刚落，贾赦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本因瑚儿婚事回京，结果进府当日对着太太请罪的时候，他被太太算计，幸了鸳鸯的事情，他怎么会忘记，这事他一直不敢告诉贾张氏，原本回荣国府她就被小王氏挤兑，被太太责罚，就是老爷也冷脸训斥了一次。当日事后，他很生气，差点儿杀了鸳鸯那个贱人，见到他发疯，

太太这才说了软化，只说会灌药卖出去。他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算算时间，如果真的怀孕，比贾张氏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可要大一个多月。

所以一觉察到情况不对，明知于理不合，他也在林候死后厚脸皮跟上了林家，

对于贾家他是愧疚的，但是对于太太他是怨恨的，恨她那么算计自己……他知道贾张氏心眼不大在乎什么，所以他不敢说……他并不觉得顾青岩会骗他，只不过觉得讽刺极了，一个不受人喜爱的庶子庶女回过什么样的日子？看看四岁之前的贾澜就知道了。对于这个即将出现的孩子，他无法喜欢，无法在乎……他甚至希望他不要出生。

一个不被父亲喜欢的孩子，一个不被希望存在的孩子，他能过得好么？

闭上眼睛，自己所有的不堪都已经完全展露，贾赦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已经做了选择，那就得走到底，必须得胜，必须得赢，不能再窝囊了，要不，没有权利的他，护不住张氏，张氏活不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我跟你走！”贾赦沉默了很久，看着面前痛苦绝望的好友，看着一边那个孩子，那个跟他年幼时见过的相似的面容，那个可能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多么好的孩子。说出了这个自己并不想说的话。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再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任何人手里，他得自己立起来，得自己去保护自己的女人跟孩子，得保护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