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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山阖眸,看的出火气压制的极为费力。

沈澜坐在下手位,与李氏换了个眼神。李氏按兵不动,坐在软榻上抽出绸帕拭了拭唇,眉眼轻抬,打量着沈从山郁结晦暗的脸,心道最近朝务上没甚棘手的大事,他也不是轻易与人结仇的性子,且即便在外受气,沈从山也能立时发出,决计不会揣着回府,跟家里人使脸色。

李氏理清了头绪,便知应是为了自家事,她清了清嗓音,开口问:“大郎犯错了?”

沈从山不语。

“总不能是三郎吧,他巡铺子走田庄,将家中的大小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前几日掌柜的们还与我说,道三郎有经商头脑,早先盘置的布料如今水涨船高,价格翻了快一成。我却是不知,三郎早早打听过南边桑户今岁收成不好,各地布庄如今都收不上原布,他还特意嘱咐掌柜的给你做了几身常服”李氏说了会儿,见沈从山依旧冷着脸,忽然怔了瞬,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睁大眼睛。

“难道是小萩和春黛?”问完,又自己打圆场,“不可能,咱们家小萩和春黛最是乖巧懂事,从来不惹麻烦。你到底怎么了,给个痛快话!”

李氏跟着着急起来,右手往桌上一拍,沈澜看那茶盏震开盖子,心里咯噔一跳。

便在此时,沈萩跟着秦管事从外头进来。

沈从山都摆好了姿态想好生训斥一番,可看到沈萩站在堂中,刚冒出来的火气倏地灭掉,他端起冷却的菊花茶一口饮完,放下时又不愿吓到她,快捏碎了也轻轻放下。

他将陆清灼的话说了一遍,沈萩神情自若,没有一丝辩解的意思。

倒是沈澜,听完便站起身来走到堂中,跟沈萩站在一块儿,拱手温声:“爹娘,二姐行事素来有理,便是如外人所见也不定缘由如何。”

沈从山:“那也不该跟傅英辞搅和到一块儿。”

李氏瞥他一眼,沈从山扶额,“小萩,旁人说的我不信,你亲口告诉娘,你与那傅世子,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澜急:“娘,二姐她”

李氏蹙眉:“三郎,叫你姐姐自己说。”

沈萩抬起眼睫,其实回府途中,她便倚靠着车壁想好怎样开口,关于此决定的利弊,她也一并设想过,正是因为了然于心,所以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傅英辞出现在刑部大堂。她不是贸然行事,也不是意气所为,她深思熟虑,认为再合适不过。

可当着爹娘的面,她又有些赧然于口。

毕竟是未出阁的闺秀,也从未想过会用此等方式与爹娘坦白,她脸颊慢慢变红,垂在身侧的手蜷起来掐着手心,百褶如意裙轻轻浮动,发出细微的嗦嗦声。

“爹娘,我相中他了,想嫁给他,我和他现在没有关系,但日后我想做他傅英辞的娘子。”

说完,她的脸像是烧起来一般,热腾腾,火辣辣,热意沿着面颊一路窜到胸口,又迅速地蔓延到四肢,整个人都像是麻酥酥的,她把手指捏的更紧,尽量正视上位投来的惊骇目光。

李氏属实猝不及防,沈从山笑了笑,声音沉肃:“你相中他什么?”

沈萩:“他长得好”

“小萩!他就只这一个好处了,你莫要被那皮囊蛊惑住。他是比寻常郎君俊俏,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你可知他任性恣睢,唯我独尊,一张臭嘴把朝堂官员得罪个遍,多少人恨他恨得牙根痒痒,烧香拜佛巴不得他早点祭祖。

你若当真与他在一起,接下来要承受什么,你自己可清楚?”

沈从山已经竭力克制火气,可仍旧拔高了音调,说完攥着拳往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拍,自小到大,他几乎没跟沈萩说过重话,今日却是忍耐不了。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看中那等货色,他便觉得一口老血闷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

沈从山没想到会在婚事上与女儿置气,他从来也没想干预,他在外,内宅之事一向都交给李氏做主。而且沈萩从来都是端庄娴静的性子,不是那等胡作非为,逞能露脸的肤浅姑娘。沈从山知道京里好多小女娘围着傅英辞打转,也知道那脸的确生的谪仙一般,别人能做出浅薄之事,他自己的宝贝女儿决计不可能!

他心绪翻涌,又着实不习惯同女儿发脾气,涨得老脸通红,头皮僵硬。

李氏咳了声,招手示意沈萩上前,沈萩依言走到她身边,裙摆荡开清浅的弧度,她望向兀自置气的沈从山,忍不住软了嗓音:“爹,你生气便罚我,别气坏身子。”

沈从山不理会,李氏笑着拉起她的手,瞥了眼沈从山道:“你爹哪里舍得,打小就宠你和春黛,一指头都不碰。小时候你摔了他的印鉴,那可是寿山芙蓉玉雕的,且是雕刻师的闭关之作。他呢,他连句重话都没舍得说,你们不知道,夜里他躲起来抱着那枚印鉴唉声叹气,听得我都不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