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笑了下说:“叔,您要是这么说,咱们索性就坦诚些,敞开窗户说亮话。我早就跟您说过,我这人混不吝,旁人要不惹我,我一般也不主动找事。您跟我娘过了这么些年了,老来是伴儿,我也没盘算着非得把您赶走,前提是先得让我过得去,别像春来那样,整天跟我找不痛快。谁要找我麻烦,那我也不是个好性子,我肯定要找他麻烦。”
邵保魁沉默,半晌长叹一声:“二十多年了,你这孩子,我真是……”
看走眼了。
这话邵保魁没能说出来,他这阵子,人前装得一切如常,人后从里往外冒苦水,二十多年了,忽然一下子,他的如意算盘被打乱了。不是被打乱了,这算盘是被人拿起来整个摔了。
贺成说:“邵叔,任何事都是相互的,你说是不是?”
邵保魁:“那你想怎么办?”
贺成说:“我也不想怎么办,我结婚,总得有个住得下的房子不能连媳妇的陪嫁都放不下。您跟我娘,愿意在这房子里住着我都可以,我不赶你走,但是这是我的祖宅,不可能随便就送人了。春来将来要结婚,你跟我娘给他盖房子还是怎么安排,跟我没关系,我懒得管,但是这房子也跟他没关系,这事你管好他,叫他别有事没事就来惹我,整天的也不嫌烦人。惹毛了我要是犯浑一起撵了,可不能怪我。”
邵保魁红着眼盯着贺成,良久,长叹一声。
包兰香安抚住邵春来,从外面进来,就这么听了半截,坐那儿抹起了眼泪。
包兰香说:“大成啊,那是你亲弟弟。”
贺成:“他把我当哥,我才能把他当弟弟。娘,我觉得我已经让步很大了,我又不是什么怂包大善人,这是看在您的面上,你怎么着也还是我娘。不然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邵保魁说:“你是让我们把两间堂屋腾出来给你?”
这个问题,贺成跟姜雅商量过,两间堂屋给他们结婚,包兰香和邵保魁就要搬去西屋,两人总归占着长辈的名头,不太好看。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一个东一个西,贺成和姜雅小夫妻夹在中间,其实也挺别扭,分家都不好分。
贺成指了一下里间的门说:“我看把这间屋堵死,跟东屋并做两间,这间单独做一间,您跟我娘还住这间,也用不着搬出去了,这样把两间东屋给我就行了。”
邵保魁没得选择。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如今也只能忍。应该说,这些年来,邵保魁也就靠着这种精明和隐忍,才有了如今的日子,有妻有子,有安稳日子,不然他大概只能是一个外乡来的、任人欺负的老光棍。
邵保魁答应了,并主动说,他明天就借生产队的驴车去买两方砖来,把房子改建好。
邵春来知道后又恨得闹腾,邵保魁骂道:“你可消停点吧,爹忍气吞声为了谁呀,还不都是为了你,如今我们跟他闹起来一点好处没有,影响坏了,还耽误你说媳妇,犯不着争一时之气。等你成家立业结了婚,爹就有去处了,我们就不用受他这个窝囊气了。”
邵春来说:“你说得轻巧,家里攒下的钱都给他花了,我拿什么盖房子、娶媳妇?”
邵保魁说:“会有办法的,爹就是拼了老命也得给你娶妻成家,等他结完婚,我就让你娘尽快分家,你娘和我也不算老,还能干活,加上你和你妹,四口人干活挣工分,家里就都是你的了,怎么着还不能攒钱给你娶个媳妇。”
有句话邵保魁没说,实在不行,他还有个女儿。幸好还有个小女儿,能帮上儿子。
邵春来从东屋又搬回西屋,贺成搬进了东屋,同时房子改建,东屋两间改成了里外间。
两家的喜事就这么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了,4月26号,农历三月十二,贺成和姜雅找队长开条子,去领结婚证。
让队长开结婚介绍信,村里一直有个约定俗成的惯例,那就是不好空着手去找,总得给队长带几块喜糖。姜老大对这方面是十分注意的,嘱咐两人带了糖块去大队部。
队长对这种事情就比较热情,挺高兴的,招呼他们坐,拿了纸和大红印章出来。
贺成说:“队长叔,你看我们两个,都是小名,都没有正经的大名,是不是得改一个?”
村里人都叫小名儿,一般是等到小学毕业,要读初中了,让老师报名时给起一个大名。没上过学的呢,也就不当回事,一直等到成年了,十七八岁,要找对象要结婚了,再起个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