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的腊月初八,我跟三哥回到了月槐树。他几乎不说话了,也不能吃,喝一点水都不行,堂屋生着炭火,人都来看他,也不跟他说话,只是往东间看一眼,出来跟我说话。
人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我见着了二十多年没再见的雪莲姐,还有嫂子,连邢梦鱼也来了,她们怎么得的消息,我不清楚。她们都老了许多,但健康活着,她们哭得满脸是泪,我没有哭。
谁都活着,连李大成那样的人,也都活得好好的,听说娶儿媳妇了,乐得要命。
我不要人来看三哥,三哥是我自个儿的,我又像少年时期那样脾气坏了,人都活着,光这一点,就叫我没办法忍受了。
我一个人守着三哥,给他读我们当年一块儿看的《战争与和平》。三哥竟跟我说了会儿话,他好像突然有了精神。
“娜塔莎……”
三哥要看插画,我把书拿到他跟前,他伸出手指抚了抚画上的少女,脸上露出微笑,他看着娜塔莎,便像心里没了任何骚扰。
我说:“等开春了,咱们点几棵香瓜吧?”
三哥点头:“你自己也要种。”
我觉得满喉头的气流:“你答应过二哥,咱们一块儿过日子,你以前毁过一次约了,这回可不能了,你要是那样,我就,我就一辈子再也不原谅你。”
三哥突然迸出眼泪,止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