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雪莲求他办过一次事,她家里的地叫人给多占了,她那个男人,是个无用的男人,她扯破嗓子跟人吵跟人争也无济于事,她只能来找章望生,因为章望生出息了,她是晓得的。她再见他,非常局促,她已经叫日子给磨老了,风里来雨里去,脸皮糙了垮了,屁股往下垂去,他不一样,他看着还是很年轻,很秀挺,人又沉稳,保管叫大姑娘小媳妇见了心里乱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谁也不会去提,她甚至羞于启齿,生怕他瞧不起自己。可地叫人占了去,脸皮有地要紧?脸皮连棵白菜也不顶,她来找他,期期艾艾说了一通,都不太连贯,章望生说雪莲姐我晓得了,你别急,我去给你看看。她不是旁人,是雪莲姐,她叫日子给缠得又老又疲惫,跟嫂子,跟其他村妇彻彻底底一样了,可她还是他的雪莲姐,章望生想办法给她解决了那件事。
电话打进办公室时,章望生不在,他一回来,同事跟他说有人找,姓黎。他迫不及待回拨了那个号码,黎钧鸿告诉她,南北来了电话,一切都好,学习生活都好。黎钧鸿特意叫的“南北”,那是照顾他的感情。
他放下电话,惶急的心,也跟着慢慢放下来:她都好,好就好,好就好……
南北确实很好,她没有物质上的窘迫,姑妈在那。本来一道来的留学生就不多,大家想家的时候,就爱凑一块儿,她不想家,也不觉得语言饮食一类的不习惯。她适应得非常好,同学们很羡慕,她跟外国人也能玩儿到一块去,很快处了个白人男朋友,作风很开放,在校园里接吻,毫无顾忌。
这男朋友能帮她快速熟悉新环境,南北觉得美国可真是名不虚传,太好了,她有时跟男友一道出去,有时则是姑妈带着,反正到处走,到处看,一切都那么新奇、繁荣。同学们跟她一样,美国叫他们开了眼,都觉得小时候的教育真是骗人呐,资本主义国家这样好啊,大伙笑成一团,说小时候真信美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去救呢。
“那你们到时还回不回去啊?”也不晓得谁冷不丁提出来,大伙静了一下,怎么说呢,出国前,那可是雄心万丈,打着我学成就回来报效祖国的志向出来的。
“我这专业,说真的,咱们国内没相应的科研设备跟资金支撑,我要是回去,肯定也出不了什么成果。你看人美国的实验室,那器械太高级了,以前做梦都做不到这一层!”
“要是麻省理工聘我做终身教授,我就不回,誓死捍卫星条旗的尊严!”
他们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当不当真的,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但大家一致认为,黎与时是铁定不回的。
南北那会正在热恋,心情特别好,笑嘻嘻说:“哎呀,我不知道啦,反正到时再说吧!”她就是这时跟着男朋友学的赌马,男方家境很好,对马很有研究,她又那样聪明,不管是学业,还是杂业,都搞得有声有色,一万个农民供养出来的400美元,真是太苦了,她有时想到这点,总会出神:美国的钱总是得来的这样容易,中国真是太穷太惨了。
大概是第二年,冯长庚也来到美国。他见到南北时,她已经完全美式化了,夏天穿泳衣,在水上主题公园玩乐,她身材非常好,也不吝啬叫人看。她还很喜欢跳舞,在舞会上大受欢迎,她没想到冯长庚也会来,但不算太意外。冯长庚见她跟男人们贴身乱扭,觉得很刺眼,他晓得美国是开放的,但这种开放,对于中国留学生来说是陌生的,观感是复杂的,非常有冲击力。
南北跳累了,一脖子亮晶晶的汗,吊带兜着两只雪球,乳肉好像还在颤动不已。她坐下来,打趣一本正经的冯长庚:
“请我喝杯酒呀?”
冯长庚觉得她整个人太热了,热得叫人一接近,就能给毁灭了似的。他有点怕她了都,因为她特别张扬,自信,又不缺钱,听说一个香港还是台湾来的富商正在追求她。
冯长庚囊中羞涩,又不太愿失面子,问她喝什么。
南北要了很贵的,冯长庚虽然窘迫,但既然请了,也就坦然继续下去。
南北毫不客气一饮而尽,丢掉杯子,要请他跳个舞。
冯长庚说:“我不会这东西。”
南北道:“不会才要学嘛,我教你。”她嘴角翘得老高,把冯长庚领过去,他可真够笨的,一个大男人家怎么能这样僵硬?还总是踩她,南北笑得厉害,对他要求不高,热乎乎的气流直往冯长庚耳朵里滚:“你少踩我两脚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