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友当对陆三公子多些信任才是。我想将法器赠予他,无非是因我们二人皆喜爱占卜术,而这世间除却陆三公子,再寻不到年轻有为的占卜师。”湛寂真人嘴上说着,心里可长叹了一口气,只感自己再跟他多唠几句怕是得折寿。
楚弈拍了拍坐在他身侧的陆轻羽的肩膀:“小羽,法圣如此高看你,你万不可恃才傲物。定要对得起他的一番好意。”
“轻羽明白。”陆轻羽见他油腔滑调地侃了半天,反倒不紧张了,大大方方地向湛寂敬了杯茶:“法圣,轻羽谢您大恩大德。”
“唉,陆三公子客气了。”湛寂真人隐约找回了谈话的主动权,接过茶杯抿了抿,复问道:“初识陆三公子,正值你被占卜术反噬,危在旦夕;如今一见,你已突破自我,修为增进。可是邈尘真人传予了延寿之术?不知你终日在揽云峰上修习了什么?”
陆轻羽腼腆一笑:“晚辈在太上长老席下收获颇丰,于揽云峰上……”
湛寂真人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侧耳向前强掩激动。就听他颇为自豪地朗声道:
“擦了整整两年的丹炉。”
落花登时静止了一瞬,湛寂真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陆轻羽,却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的戏谑之情,反倒是满满的真诚与无辜。最终只得击掌尬笑道:“陆三公子好生风趣,本真人与你相见恨晚。”
陆轻羽则更为兴致勃勃地问道:“法圣,您想教给我什么?”
湛寂真人侧身指着岛外一望无际的大海:“想接我的衣钵,需历经考验。这未央海中的某个地方藏着龙骨,你若能将其顺利带回,我便将毕生绝学传授与你。可好?”
话音落下,自袖中掏出折扇,又收回视线以扇遮面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看向陆轻羽。岂料那里只剩了个光秃秃的石凳,再一扭头,赫然发觉陆轻羽正把脑袋怼进楚弈怀中,义正言辞地道:“法圣,我还是个孩子。传承我不要了,命要紧。”
楚弈也附和地抱紧了他,双眼清炯炯含着泪:“他还是个孩子啊!”
咯吱一声,湛寂险些攥碎了折扇,缓了半天才维持住慈祥的面容。他万万没想到,昔日那个单纯到一眼能看穿的陆三竟成了这副气人的样子。也不知陆振理在天有灵会不会颇感欣慰,他家三弟终究近墨者黑地学了一通“不要脸”的气质。
这时一旁冷眼旁观至今的尘觞突然开了腔:“据邈尘真人所言,龙骨乃修复断界缝隙的关键。若是除了什么闪失,他怕是百口莫辩。能否换个考验?”
湛寂与之对视了片刻,小指克制不住地颤了一下。他敏锐地从这双金眸中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压迫感。这位不苟言笑的“少年”好像变了,起码躯壳里的神魂再不似以往浑浊愚钝,而是成了令他看不穿的另一个人。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是出自此人身上。湛寂忽然有些焦虑,沉下脸说道:“不愿意的话,大可以离开。”
谁知此言既出,三人顿时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真人保重。”然后转身就走。
湛寂到底捏碎了扇子,随手扔到土里化作花泥,怒道:“本真人的绝学竟不值你博一次命?!”
陆轻羽也收起了笑容:“晚辈这条烂命,承了太多人的挂念,赌不得,恕晚辈不敬。”
湛寂双手掩在袖中握成了拳头。这不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对了。自他们三人踏上这座岛屿,那道轮盘便再不受他控制。
四目相对许久,他终究退了一步:“罢了,不为难你了,不让你搏命。我们换个考验,你且数一数,这地上到底有多少片落花?”
这不扯犊子呢!楚弈上前半步打算争辩一番,却被陆轻羽拉住了手,微微摇头:“好,晚辈接受这道考验。”说罢就地盘膝入定。
“这是在考验他的魂力,此举不算过分。”尘觞向楚弈传音道。
楚弈没有回答,将手抽出向湛寂抱拳道:“真人,既然小羽接了考验,那我等便静候佳音。不知真人愿不愿意让晚辈在这岛上走走转转?”
“随意。”湛寂颔首,坐回石凳用余光扫向他们二人的背影,又落在打坐中的陆轻羽身上,用小指挑出一片落入茶杯中的花瓣。
尘觞陪楚弈慢悠悠地走着,不时侧目看他一眼,直到彻底淡出湛寂的视线范围后方道:“楚弈,你想找破劫关键?此地蹊跷,不如你陪着陆轻羽,我来寻找?”
“不必。他体内有我的魂魄,必要时我可渡魂保他。”楚弈漠然。
尘觞蹙眉去抓他的胳膊:“楚弈,你的神魂不能再受伤害,否则……”
“与你无关。”楚弈打落了他的手,冷笑道:“反正尘觞也死了,这世上能陪我活到最后的人彻底没了。吾,但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