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绛十七年的秋天,一位白衣女冠忽然出现在濯尘宫中,就如三十年前她来临的那天一样,未经任何人通报,就翩然走进了守卫森严的皇宫深处,款款来到承绛帝的病榻之前。
在迟莲出剑之前,惟明按住了他的手,低声唤道:“师父。”
那女冠容颜清丽,犹如正当桃李年华,面上看不出分毫岁月痕迹,臂挽拂尘,向惟明深施一礼:“自昔年萤山一别后,暌违数载,贫道来送陛下最后一程。”
惟明病得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师父,费心了。”又对迟莲介绍道:“这位是元世雪元道长,当年将我从宫中接走的恩师。”
迟莲抬眼,与元世雪四目相对,双方似乎有片刻僵持,最终却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无声地收回了视线。
惟明大约能感觉到二人间气氛不对,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暇再去替他们开解了。他慢慢地调匀自己的呼吸,尽量清晰平稳地吩咐道:“请师父到殿外稍坐,无关人等先行退避……朕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国师交代。”
百官、政事、太子……所有他作为一国之君需要处置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而在最后一刻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迟莲扶着他靠在自己肩头,如往日一般依偎在一起,惟明松松地牵着他的手,口吻竟然还带着一点笑意:“要哭了吗?”
迟莲这次没有嘴硬,无比眷恋地贴着他冰凉的面颊,低低地“嗯”了一声。
“先别忙着哭。”惟明气息不足,每句话都说得很慢,但依然从容清晰,“乾圣二十八年十月十五,在天灯会上,你答应过要许我一个愿望,还记得吗?”
“记得。”
那个莲花麒麟的琉璃摆件一直放在秘境卧室的床头,迟莲轻声道,“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你许过杂七杂八的愿望那么多,那个还作数吗?”
惟明道:“我不管……你答应了我的,地老天荒也得作数。”
迟莲终于没忍住被他逗笑了,然而眼睛一眨,强忍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好,那陛下的愿望是什么?”
“我死去之后,你把这一世的记忆取走,往后不管轮回几世,你远远地看着就好,不要为我再入红尘了。”惟明艰难抬手,擦去了他的眼泪,“迟莲,我只要你记得,无关前世,也无关帝君,这一生与你相爱的,是一个叫做惟明的凡人。”
“当一切结束,这个魂魄重新变回苍泽帝君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放下顾虑,给我一次重逢的机会。”
“在那之前,我会满怀期待,等着与你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