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若是以往,达官显贵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在饿殍遍地的龚州,凑出这些菜色也着实花费一番心力。

因此满桌看上去虽简陋,倒也有心。

满座以两位皇子为尊,坐在主座。祁丹椹跟着沾了点光,坐上座。

大琅王朝实行的是军政分离,各州设刺史,统领各州官吏县令管理各州内事物,又分别在边防地区设置节度使。节度使官居二品,手握着军权,管辖着所在地区的边防、治安等。

龚州、赣州等都属于南方地区,负责军权的乃镇南节度使梅仁。

两位皇子坐上座,与祁丹椹方位相对正是镇南节度使梅仁,祁丹椹的下方乃正三品的龚州刺史钟鸿才,他是老节度使梅家老太爷的门生,向来与梅仁同气连枝。

与钟鸿才相对的乃赣州刺史成辉。

赣州地势险要人口稀少,乃是下州,因此成辉官居次三品,饶是如此,那也是一方土皇帝。

因祁丹椹是龚州人,钟鸿才席间颇有一番感慨,抚了抚花白胡须道:“祁少卿少时命途多舛,惨遭不幸,孑然一身,却能年少高中,官居四品,是我龚州儿郎的楷模,龚州能有这样的少年英才国之栋梁,乃龚州之幸、老夫之幸。”

祁丹椹跟着客套两句:“刺史大人言重了,下官不过是承蒙皇恩,侥幸高中而已。”

钟鸿才微笑着摇头:“少卿不用如此妄自菲薄,圣上慧眼识珠,为朝堂招揽了多少人才,若非少卿有凌云之才,怕也入不得圣上法眼。更何况,连状元榜眼都外放,少卿却能一直留在京都,可见圣上是很器重少卿大人的,否则也不会对少卿委以重任,前来南地赈灾。”

他奉承了祁丹椹一番,套了近乎,终于转到正规话题,压低声音道:“只是不知两位皇子是如何打算的?”

祁丹椹眉目凝重摇头道:“实不相瞒,下官也不知。下官得罪过七皇子,他怕是对下官极其不信任。至于六皇子,素来与下官无甚交集。就算有打算,也不会让下官知晓。何况,他们怕是各有各的算盘。”

钟鸿才微笑给祁丹椹斟酒,道:“明白、明白。”

钟鸿才是个老狐狸,他并不是不知道祁丹椹在和稀泥,但这不妨碍他获取信息。

在他看来,宣瑛被太子举荐来赈灾,六皇子横插一脚,且两位皇子各属两党,怕都是为了抢功劳。

而祁丹椹那模棱两可的话,不就正好证明了两位皇子并非一心。

席开三杯酒,赣州刺史成辉举杯敬了一圈,再回到席位。

他眼眸通红,仿若多日的疲惫惊慌有了出口:“两位殿下,这一个月遭灾以来,下官是呕心沥血枕戈达旦,但依然看到无数百姓被冻死饿死。偶尔累极醒来,听到的都是赣州今日逝去多少人……下官连做梦都听到百姓痛骂下官无能,但下官只能坚持,现今赣州大面积遭灾,连府衙都宿满了重病的百姓,我们快坚持不下去了……如今看到两位殿下来,下官就知道朝廷没有放弃我们……”

宣瑛肃然道:“龚赣两州是大琅的州府,百姓是大琅的百姓,朝廷不会放弃任何一寸土,任何一个人,必然会竭尽所能救治南地百姓。成大人爱民如子,本王敬佩。”

成辉摆摆手道:“下官是一方父母官,做这些是应该的,倒让殿下笑话了。只是不知殿下,这次朝廷要拨多少粮草医药给赣州?赣州现今真的是山穷水尽,连下官也只能靠米水度日。”

他话落,在座的大部分官吏豪商都正襟危坐,竖起耳朵,生怕错漏一个字。

宣瑛从容自若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那本王也不瞒各位了,上一次朝廷征集半数义仓发往龚赣两州,本也没有多少存粮。本王这次带来的粮医药等,加起来只有八千石,这还是西北大军上半年的军需。”

成辉错愕:“这最多够两个州郡维持半月,这个严冬怕是过不去了……”

宣瑛知道成辉想说什么。

严冬过去后,需要百姓整顿耕田、播种等,等到能有收成至少是四个月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死伤那么多人,大雪过后,天有回暖,届时必定瘟疫四起,民不聊生,怕是连耕地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站起身,倒了一杯酒,举向官吏与富商道:“朝廷还在筹措粮草,大家也知道,去年天干,地里收成并不好。听到龚赣两州有灾,朝廷赶在第一时间将大批粮草运往两地。如今各有各的难处,还望大家能同舟共济度过这危难……大家家里若是有存粮,可以以粮抵税,本王必上表朝廷,予以嘉奖。”

龚州富商李家家主道:“殿下心怀天下,我等钦佩不已,只是这次雪灾来得实在是迅疾。我家的粮在灾情最开始时,已经捐赠给府衙了,我的儿媳即将临盆,想吃顿饱饭都没有。”

龚州氏族王家家主愁眉不展:“是啊,殿下,如今两郡造灾,大雪封山又封路,我等家里虽有些余钱,但米粮比黄金还贵,真是一粒米一颗金。我家二弟与侄儿在府衙当差,他们曾想前往外地买粮,一袋银子去,半袋米粮回,却不想路遇土匪,九死一生。如今是有钱也买不了粮药,还请殿下开开恩,想想办法吧。我们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求殿下帮帮我们……”

“真的是无米下锅了……”

见戏唱得差不多了,钟鸿才劝和道:“大家稍安勿躁,圣上乃当世明君,绝不会弃我们于不顾。刚刚七殿下已经说了,朝廷有朝廷的难处,作为臣民,我们也要体谅一下君主。我相信两位殿下心中自有成算,我们只需要照做就是了。大家想想法子,看看各家能不能筹措点粮草,能救一人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