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辈在晚辈面前说错话,他虽尴尬,倒也镇定。
五皇子梁王宣海放下茶盏,道:“老七行事乖张,毫无章法,但并非鲁莽之徒。帮废太子落葬皇陵,不仅得罪了世家,他也没什么好处拿。若不是他顾念兄弟情,那还能是什么缘由?这次连太子都没出面,可见太子也怕引火烧身,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
宣海有着三大世家之一文家的血脉,但他生母是文家庶族的女儿,在后宫不得圣上宠爱。
若非魏淑妃的长子早夭,幼子宣瑜出生遭遇不测,落下残疾,他也不会被魏家看上,从而扶持他。
他天资虽不如其他皇子,但努力上进,温和谦厚,因而在众皇子中口碑并不差。
而他最让人满意的一点是识时务。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地位,也知道自己现有的一切来自哪儿,因而对于魏家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对宣瑜也礼让友爱。
因为他这份识时务,魏家对他尽心尽力,魏淑妃在后宫也时常照拂他母妃。
魏家三公子魏和冷哼一声道:“还不是因为废太子在他出生时,救过他的命,否则……”
魏成呵斥异母弟弟道:“闭嘴。”
魏和焉巴巴闭上嘴。
宣海忽然想起他母妃说过,昔年魏妃与圣上青梅竹马,两人有着多年情意。但这一切随着那位艳冠江南的容妃入宫后,一切都变了。
整整两年,圣上不曾踏入后宫一步,对容妃十分纵容。
容妃在行宫临盆,遭遇了刺杀。
本来她怀的是龙凤胎,公主死于歹人之手,剩下的皇子逃过一劫。
若猜的不错,那夜刺杀必定与魏妃有关,而废太子那夜恰好救走了刚出娘胎的宣瑛。
他偏头看了宣瑜一眼,见宣瑜毫不意外,便料想自己猜测也许是真的。
若是如此,宣瑛此番为废太子出手,倒也说得过去。
魏成道:“爹,照我说啊,这明摆着是圣上借此事,试探世家们的界限?若是我们这次妥协了,那下次呢?您倒是说句话啊?”
魏家家主魏信靠在铺着厚厚绒毡的座椅上,他上了年纪,身体骨大不如以往,精神却非常好。
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痕迹,双眸浑浊沧桑却如鹰隼般锐利。任职三朝太尉、兼任两朝尚书令、手握权柄五十多个春秋,看惯了江山迭代、世事沉浮,他早已不对任何事动容。
可他的子孙们在他的保护下却未长大,遇到这么点小事却沉不住气。
他看向右下首的宣海与宣瑜,道:“两位殿下以为呢?”
他言语间的恭敬,是他入朝多年骨子里养出来的权臣修养,而并非发自内心的对朝堂对皇室的恭敬。
他主要是问宣瑜,在他后辈里,只有这个外孙有几分他少年时的风范,果决狠辣,能谋善断。
他少年时背负着魏家这座大山缓缓前行,不敢行差踏错,事事谨慎小心,兴许还不如他这个外孙干脆利落。他外孙比他少年时更恣意、难以捉摸、毫无顾忌……
可惜了,他是个残疾。
否则,如何不能成为一代帝王?
宣海简单说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无外乎皇上不顾世家脸面,有意试探世家,世家要及早应对,不能妥协云云。
宣瑜只说了一句话:“让海大学士入京都。”
众人不解,相互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才忽然明白了什么。
有些人,一句话,足够动摇朝堂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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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昼短夜长,散衙时,暮色四合,皇城宫楼四处亮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