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妞,别哭。”
他爬满了衰老皱纹的脸上挤满了心疼和沧桑,“还有,家里还有一个?存折。”
严晴闻言,抱住他痛哭出声。
他知道?那是老头的棺材本,切切实实的准备自己一个?人?死?了之后,被人?发现了要拿来给自己买寿衣、定棺材、下坟墓用的。
此后,严晴的每一步舞蹈,说踩在通向大?山外的台阶上,不如说是踩在老头的墓地上,每一次华丽舞步的转身,她都知道?这?原本的钱是该用在哪里。
高中三年,严晴接收到的流言蜚语更多?了,然而她早已?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每周翻山越岭从学校回?来,在拐角土屋前的马路上看到驮着背的老头,严晴都觉得这?一周刺向她的尖锐和锋利都不算什么了。
美丽的黄昏穿过细密的树叶,摇曳的碎光落在老头驼背的小?山丘上,她看的目不转睛,只觉满心满眼都是老头的伟岸,在她心里,黄昏下静静等待他的老头,是那样的沉默与柔软,身后刀枪利戟,都被眼前静谧细腻的时光冲走了。
那时的严晴,如此享受日落黄昏时。
高考结束,严晴终于?能从学校脱离,在学校封闭冲刺一个?多?月,她的急切和期盼像丛生的杂草,早在高考这?场大?雨中,一发不可?收拾的蓬勃生长了。
曹昕恒拉住她,又想和她对答案。
严晴无语,“这?都第几次了,那么多?人?想和你?对答案,你?就不能换一个?人?。”
曹昕恒只当没听见,拉她坐车回?去的路上,拒绝了五六个?漂亮女生的搭讪,只又确认了一遍她的答案,确定误差不会太大?后,终于?松了口气。
严晴:“我们县的未来状元,何苦非要跟我一个?学校。”
曹昕恒笑了笑,看着她不说话。
严晴撇撇嘴,脸有些发热的看向了车外。
两人?是同一山里出来,从小?到大?,曹昕恒是唯一一个?不会用异样眼光看她,反而会借着学霸身份保护她的人?,在很多?个?孤单的时候,她转身,曹昕恒都会在某个?角落安静的陪着她。所以尽管嘴硬,能和曹昕恒上同一所大?学,还是她很期盼的事,尽管他优秀的成绩和村里算得上富裕的家庭,也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但是相比他给的温暖,那些嘲讽讥笑她不自量力的话又都不算什么了。
下了山村公?交,严晴飞快和他摆手,毫不犹豫就走了。
曹昕恒看着女孩蹦蹦跳跳跑远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严晴哪顾得上其他,只想一溜烟冲进土屋去,她太久不在,老头一直一个?人?在家,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她知道?,老头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格。
曾经,他有欢快活泼的一群学生,后来他有自己的媳妇和孩子,现在,他只有她一个?人?了,守着土屋,一周又一周的算着日子在拐弯路口等她,虽然她打趣时他不承认,但严晴就是知道?,老头子嘴硬,最会心疼人?也最嘴笨了。
然而,当她满脸笑意的冲上拐弯的小?路时,橙色的黄昏下,土屋前空荡荡,她发现那条小?路原来没人?说话的时候是那么安静,山风似乎都避开了此处,只篱笆前的一丛低矮的黄色小?野花轻轻摇晃着。
严晴的笑慢慢落下来,莫名的恐惧让她往土屋走的脚步慢了下来。从来没有,这?么多?年,老头从来没有失约过,无论是暴雪还是大?雨。
此后的记忆这?么多?年始终有些混乱,像隔了无数层薄纱
,又像是醉醺醺喝了几提的啤酒,回?忆始终是碎片、间断又凌乱的。
隐约是鼻尖浓烈的腐臭味,隐隐有苍蝇嗡嗡的声音,躁日的夏天?,爬来爬去油腻蠕动的蛆虫,在佝偻熟悉的身体间游走。
大?脑轰的一下被劈成两半,刺鼻的味道?凶猛的灌入了胃里,她猛地直往脑门翻涌恶心,转身就冲到了篱笆旁,最后一束盛开的小?花,也被她不断扣出的呕吐物给烧死?了。
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模糊记得她要办葬礼,无论如何要给人?下葬。
孙明?雷站在土屋前叉腰大?喊:“你?被他洗脑了不成,还要拿自家钱给个?老鳏夫买棺材,你?还嫌我们老孙家脊梁骨被戳的不够厉害吗?!”
刺耳的骂声太多?了,孙明?雷的坚决反对,林英岚的尖锐指责,村子里的风言风语,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一切都是混乱破碎而不堪的。
她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麻木又行尸走肉的在漆黑的夜晚,一个?人?穿行在山里的坟地,找了个?坑,把火化的老头埋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