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吴伯甫的夫人在后院儿备下一桌酒菜,几人上了桌,还真的开始吃起酒来。
“你刚刚在堂上为何突然那样说,又为何中止了审问?”裴约素可没吴伯甫那样忍得住好奇,直接问了。
刘若竹倒也不卖关子,反问她:“他既没族人,又无子嗣的。他被处以极刑后,他的家产归谁?妾无子,自是不能继承的。”
“理当充公。”吴伯甫替她答道。
“这公又是谁?是陛下,替陛下做这些的又是谁?还不是我们长安县的青天老爷吴县令么?”刘若竹怕二人不能立刻明白,干脆点明了道:“案子无非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在,尸骨上明明白白的死因验出来了,就是缺个人证。吴石没亲人了,还能没邻居么?”
这一下子,两人都恍然大悟。刘侍郎这是要以利诱之,让吴石的邻居们站出来证明吴石刻薄女儿们。老百姓嘛,今日收了你的恩惠,替你说话。来日收了我们的恩惠,就要替我们办事了。吴石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不少,邻居里,一定有不少眼红他的。房子得充公,家中的值钱物件儿,还不能挑几个送人嘛。
“我这为官数十年,自认凡事处理得还算对得住良心,只是对于人性的把控上,确实远不及刘侍郎。这一杯酒,我敬刘侍郎。”吴伯甫举起杯子,看起来真像是受教了的模样。
裴约素在一边摇头,她在心中暗暗苦恼一件事儿。刘侍郎心机如此深沉,随意下个套儿,就能叫人自愿往里钻。以后自己要是真跟了他,岂非日日活得胆战心惊?他若是厌烦自个儿了,自己能是他的对手吗?
刘若竹此刻倒没能顾及裴约素的心思,他与吴伯甫推杯换盏间,又说出自己的另一个想法:“其实,这也是一石二鸟的事儿。先前我们推断吴石可能还有另一重身份,若真是某个组织的首领,首领倒了,底下的人要么起义,要么就直接分赃散伙了。所以,吴石落网这个事儿得大肆宣扬,咱们可借机引蛇出洞。”
“妙啊!”吴伯甫眼底露出惊喜的光,不免又给自个儿,还有刘若竹的杯子里斟满酒。
裴约素更加庸人自扰了。
两个大男人喝着喝着,突然发觉裴约素异常沉默,便都转过头去同她搭话。
“裴小娘子是否喝不得这酒?不如,我让拙荆给你备了果酒来?”吴伯甫关切地询问。
“不必麻烦令夫人了。我只是,只是在思考案子。”裴约素找出一个正经八百的理由来。
原本,男女七岁不同席。贵族里,放浪形骸之人甚多,这个规矩便也就渐渐荒废了。只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子坐在月下喝酒,这个画面总还是令人多出些遐想,不得不通过聊公事来缓解几分尴尬。
“我总觉得,地底下挖出的四具骸骨,和沈氏遇害的案子有脱不开的关系。还有那个秀娘,我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但我说不上来。”裴约素回忆起与秀娘对视的那一幕,总觉得这个女人是要向自己表露什么。
“嗯,裴小娘子的直觉总是准的。”刘若竹先是肯定了她的第六感,随即接道:“我们大胆假设,若是秀娘引我们去吴家的目的,便是诱我们发现地底下的这几具骸骨的话,那么这个秀娘还真是不简单。她嫁入吴家的日子不长,按理说,她不该知道这些。若不是,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女子若有疑处,我命人将她带来衙门,咱们问清楚便是。”吴伯甫喝多了些酒,语气里多了几分不羁和做事的笃定。
刘若竹看了眼他,笑道:“这可是友军。对待友军,我们总要在一开始,允许她有些自己的秘密。”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吴伯甫询问道。
“那只羊。”刘若竹目光汇聚成一点,落在酒杯的花纹上,“羊贩子究竟是如何丢的羊?丢羊的前一天,家中有无异常?他都跟什么人打交道?我们怎的一直忽略了他?”
“我即刻派人去查。”吴伯甫起身,就要去唤人,将这事儿交代下去。
裴约素小声道:“这县衙和刑部本不是一体,现在吴县令倒像成了你的下属似的。”
“这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我既管了,他又一直依照我的吩咐做事儿,最后案子破不了,可不得我替他兜着么?”刘若竹斜眼一笑。
裴约素立刻了然。
“不过,这个案子到底怎么闹成这样的,也需要查一查。吴县令管教手下有一套,大概不是由衙内泄露出去的。吴石再如何禽兽不如,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宣扬自己妻子的死因。除了我们和吴石,还会有谁对死者的死因这么了解呢?”刘若竹语气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