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突然睁开眼,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一个女人,跟男人住一起,待在一起,现在还主动往男人家里跑。你还有没有一丁点礼义廉耻之心?”

这话微微有些重了,不过桑云倒没生气,还义正辞约道:“张兄与我共患难,我有地方住,自然也要顾着他,这是义。我连日来,与大理寺衙差共同办案,不辞辛劳,是遵了许大人你的旨意,因着您对我搭救的缘分,也是义。钟大哥待我好,我为他的家人做些吃食,是应该的,这是礼。何况,这也是许大人您当初要我来汴京的原因。我觉得我很有礼义廉耻之心啊,反而是许大人您前言不搭后语了。”

许遵对上她一双算盘珠子似的杏眼,居然无话可说。

钟大则忍不住笑出声,但许遵冷冷扫过来一眼后,立刻噤若寒蝉。

到了李家,气氛一如既往沉闷。

秋姨娘已不见先前的瑟缩,像个疯子似癫狂。她一见桑云,就扑过来,不断说着:“大娘子,她是个恶魔,是她害死所有人的,是她!”

桑云被她攥住肩膀,晃得头发散乱,“你冷静,冷静……如果想要救你女儿的话,就冷静!”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终于叫秋姨娘停下。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身上有种抛开一切枷锁的无畏,“她叫我去给老太太送香。我进门时,看到老太太闭着眼,盘坐在那儿,以为入了定,没敢打搅,只是替老太太换了香。后来老太太就出事了。我觉得一定是大娘子记恨老太太,杀了婆母,还要嫁祸与我!”

“这事儿你先前为何不说?”桑云问。

秋姨娘苦笑地摇摇头,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直在颤抖,“还不是因为兰儿,那是我的命根子,她还要夺去。我若是不帮着她遮掩,她会如何对待我的孩子?”

“你帮她遮掩了,她也还是没能好好对你的孩子。”桑云也是不住摇头。

被人捏了把柄,被迫去做一些事儿,有一就有二。可是捏住对方把柄之人,并不会感恩,就此收手。被捏住把柄之人,也永远落于下风。

果不其然,秋姨娘继续道:“这些年,她丧尽天良的事儿干尽,每每都推到我头上。主君以为这些都是我做的,这才彻底厌弃了我的,只是好歹我给李家留了血脉,容我在这院子里了却残生而已。”

“她记恨老太太,是因老太太偏疼妾室的缘故吗?”桑云想起许遵的话,他说过,李抻的母亲自己也是妾室出身,靠着肚子争气,又擅经营,才有了这样的晚福,于是问道。

谁知,秋姨娘却将头摇得更凶,“那是她自己这么看,她出身好,看不上妾,对咱们非打即骂,对老太太也不尊重得很。其实老太太很喜欢她,不过时间久了,总不至于叫老太太热脸贴冷屁股。主君的几个妾都和老太太相处得不错。所以就造成了老太太偏疼妾室的假象。”

“大娘子性格太强势了,主君一开始也是和她相敬如宾的,渐渐的,就不爱往她屋里去了,她似乎也不爱搭理主君。但主君宠幸了谁,她还是要过问一番。先前有丫头被主君宠幸了,有了身孕,她叫我去送堕胎药,一尸两命,然后将事儿赖给我。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才跟了老太太念佛诵经,希望减轻些罪过。”

这个房氏还真是丧尽天良呐。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样的主母手底下讨生活,还能过得风生水起的,怕是只有李氏一个。

秋姨娘像是看穿桑云心中所想,又开口道:“李姨娘是有手段,但归根结底,是她与主君乃一族同姓的缘故,哪怕早就出了五服之外了。”

“原来如此。”桑云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兰儿呢?此刻如何了?”

“我不管不顾将事儿捅破天了,大理寺的人、主君都知道了。我知道我没什么好下场,但至少主君重视起这件事,暂且将兰儿保了下来。”秋姨娘说这句话时,双目中多了坚韧和一股狠意。

这样的秋姨娘叫桑云感觉陌生,毕竟和第一印象中的她相差太大,但桑云是能理解她的转变的。

“为母则刚。”桑云起身,“你的兰儿她,一定会没事的。”

秋姨娘灰暗的眸子里,露出对桑云的一分善意。

尽管再不喜房氏,桑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到她院子问话。

这一次,房氏倒没再摆架子,直接让她进了门,态度却仍旧傲慢。

只见房氏歪在榻上,一个婢子喂她吃葡萄,一个婢子蹲在地上为她跷腿。可能是跷腿的婢子见桑云进来,发了会儿呆,惹得她不满,房氏一脚踹向其心窝,这还不够——立于房氏身边的婆子又两巴掌扇在婢子脸上,这么一个「左右开弓」,婢子脸上立马肿得老高,唇角渗血,却瑟缩在一边,不断磕头,向房氏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