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特别不乐意承认,自己对一个村姑在意上了。但这个村姑身上确实有不少闪光之处,譬如不惧权威,譬如胆大却心细,交代给她的事儿能完成得很好。甚至,她还能发现一些自己没发现的线索。
不能再想了!许遵摇摇头,试图晃去这一脑袋乱糟糟的思绪。
另一面,桑云独自撑伞,一点一点往回走,她的内心空落落的,还夹杂一丝烦闷。
许大人似乎对自己做的糕点不感兴趣,也似乎不大乐意见到自己。可是他明明关心过自己,还帮了自己大大小小好几个忙呢,分析起来,应该也没那么厌恶自己吧?
害,人许大人心肠好呗。他是恩人,自己也用过心思去谢恩了。就算以后见不到,自己也不会觉得欠了他什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了,桑云内心的失落更重了。
回家的途中,桑云还想了些别的事情,譬如自己的未来。
守寡?或是再嫁?
为韦大这种人守寡,桑云觉得恶心。可是再嫁,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纵然,她没有杀夫,但名声大概也是烂透了。
心情愈来愈低落的桑云,慢腾腾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走到家,却发现自家有人。
“云娘回来了。”是婶婶的声音。
桑云进屋一看,叔叔、婶婶都在,屋子里还有一个老婆子和一个老得快能做自己祖父的男人。那老婆子桑云认识,自己嫁给韦大,就是她说的媒。
因为已经踩过一次泥坑,所以桑云看见这个媒婆,本能地猜到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好哇,自己的这对叔叔婶婶,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第14章 无利不起早
“云娘啊,你受苦了,都怪叔叔,没看清韦大那个混账的真面目,叫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叔叔佯装慈爱地看着桑云道,还试图去拉她的胳膊。
桑云灵巧地躲开,当着外人的面,冷笑一声道:“叔叔,你当时收了韦大二十贯彩礼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叔叔还未回话,婶婶却开口了,半是责备,半是警告:“你这孩子,咱们这样的,能嫁什么好人家呀,嫁个有点家底子的,至少你吃喝不愁是不是。你看看你,虽然韦大是个混账,但你这小脸看着倒是比以前圆润些了。你总是这样误解长辈的好意,外头的男人也会误解你的,难道你还真想守一辈子的寡啊?”
从前在家时,堂弟吃肉,她吃野菜。堂弟负责享乐,她负责干活儿。叔叔平日里外出干活儿,一回家就唱白脸,嘴上心疼。但没做出任何护着自己的行为,韦大来提亲,他比婶婶的反应都快。婶婶一般都是唱黑脸,对自己凶神恶煞。要不是自己平日砍柴、挑水的活儿干多了,练就一身气力,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见桑云不吱声儿,婶婶向媒婆递了个眼神,媒婆上前来,将她生拉硬拽到那老头儿跟前。
“云娘啊,快见过丁族长。丁族长祖上可是中过举的,家里有房有地,颇为殷实,又是族长,比里正还风光。丁族长不要你的嫁妆,也不嫌弃你嫁过人,想纳你为良妾。”
老头儿双目浑浊,眼眶深陷,穿了一身绣着福寿字样的棉服,拉住桑云的手,不断夸好。
桑云心中冒出一阵恶寒,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被树枝剐了一样难受。再看他才入秋就穿棉服,可见身子骨已经不好了。这种老头儿纳妾,一定不是为了享受或是传宗接代,大概率是为了「冲喜」。而所谓的冲喜,其实就是借年轻妻子的寿命,来给年老的官人延寿。
桑云直接缩回手,并往后退了几步。
媒婆倒也不在意她的无礼,其实大家都不在意,似乎已经吃定她一般。
“云娘,丁族长不介意你的名声和过去,还愿意出五十贯的钱买你。虽是妾,却是良妾,丁夫人说了,允准你从正门进屋,你瞧这一家人多重视你啊。”媒婆继续说道。
“云娘,这五十贯钱你自己收着,我们一分不要,只要你过得好,我和你叔叔也就放心了。”婶婶接着道。
这一屋子的人,脸上嘴上都是一副「为她好」的架势。但桑云又不是傻子,想想就明白了。
韦大无后,唯一的女儿被流放,家中又无其他亲戚,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若是自己再嫁,收了所谓的「彩礼」,那么韦大留下的钱财和房子,就都落入叔叔婶婶的口袋了。
“你这孩子,高兴傻了?怎么不说话呢?”察觉气氛有些尴尬,叔叔开口道。
桑云盯着他和婶婶,一字一顿道:“叔叔,婶婶,以前爹教过我——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人这一辈子所能拥有的财富是固定的,多了就会带来灾难。你们当初欺负我是一个女儿家,以收养我的名义霸占了我父母的财产田地。如今又打算把我卖了,好将韦大的财产接收过去。你们俩不怕惹祸上身,家破人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