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并非姜恩眠的偏好。
“今天有活动,店员免费送的。”姜恩眠时不时偷瞄对方的眼神,心思快要藏不住,满到溢出来,“但这也太多了,我喝不完怎么办?”
沈宗年弯起的嘴角很温柔,“没关系,剩下的我帮你喝。”
姜恩眠脑海中迸出的,是十八年前,刚被恢复的崭新记忆。
五岁那年,他被寄养在乡镇一所条件极差又不正规的孤儿院。一个院长,一个老师,一个食堂阿姨管了三十几个孩子。几间破旧的瓦房,几十张生锈的铁架床,一口大铁锅,十几张摇晃的书桌,就是这里的全部配置。
姜恩眠两手空空来到这里,除了身上裹着的破布,他一无所有。
孤儿院不会给姜恩眠买新衣服,院长让和他身型相仿的三个孩子,每人拿出身衣服送给他。
这里的孩子疏于管教,也没人教他们素质和礼貌,他们窝囊邋遢、自私刻薄,他们给姜恩眠的衣服破旧不堪、臭气熏天,连洗都没洗过。
院长很凶,老师又不管不问,姜恩眠年龄小又寄人篱下,他不敢抱怨,更不敢反驳,只能穿着臭烘烘的衣服,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连声音都不敢出。
如果让院长发现谁在哭,会被罚站,晚饭的量还要减半。姜恩眠来到这里三天,每天都处于挨饿的状态。
所有人熟睡的中午,姜恩眠独自躲在院子后面的树干旁,他抱着腿默声哭泣,只祈求可以不穿臭衣服,晚饭时不再被其他人抢馒头。
灰色阴影遮挡姜恩眠的视线,一双发旧却干净的球鞋映在眼前。这双脚很长,至少比他大出四五岁,是姜恩眠打不过的身型。
他慌得抹干净眼泪,抱着膝盖逞强,“我没有馒头给你了,我就吃了一口,别来找我了!”
油纸包裹的馒头出现在眼底,还带着姜恩眠梦寐以求的,热腾腾的香气。
托着馒头的手很干净,能闻出肥皂的味道,“吃吧。”
在那个挨饿的时期,能得到食物就是姜恩眠唯一的追求。他狼吞虎咽塞下一整个馒头,才胆战心惊看身前的人。
姜恩眠对他有印象,他是住在隔壁房间的哥哥。他和自己不同,到了读书的年龄,每天很早就出门,太阳快落山才回来。
他的衣服总是干净的,他从不欺负其他孩子,也不喜欢大吵大闹,每天放学,都会坐在窗边写作业。
孤儿院的孩子好像都很怕他或者喜欢他,没人抢他的馒头,他身边常会围着很多人。
即便姜恩眠很怕,但还是胆战心惊对他说:“谢谢。”
那个人轻轻摸他的头,并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递给他,“可能有点大。以后有机会了,给你买新的。”
衣服是那个人穿小的秋衣和长裤,就算是旧的,也很干净,还能闻到和他身上一样的肥皂味。
“谢、谢谢。”姜恩眠闷在衣服里,肥皂味惹得鼻腔发酸,他却拼命喜欢。
那个人并没有就此离开,他掏出一颗奶糖递给姜恩眠,“不哭的话,过两天还有。”
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奶糖的魅力远高于馒头。姜恩眠不敢有半秒的犹豫,迅速把糖塞进嘴中,他怕晚一秒,这块糖都会被其他人发现抢走。
而发甜的糖纸,却被姜恩眠当成珍宝留在了手中。以至于后续的一年间,姜恩眠积攒了厚厚一摞的糖纸,每晚都要攥在手心才能入睡。
可笨手笨脚的姜恩眠,在这里受到的委屈远不止此,他被人打翻饭碗,偷走水杯,就连睡觉的床,也有人在上面撒尿。
好在这个冰冷的地方,还有那个人给予他温暖。他从不欺负自己,还会帮自己撑腰。那个人照顾他、陪伴他、保护他,他们用相同的碗吃饭,共用一个水杯,就连睡觉,也要挤在一张床上。
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孤儿院,那个人是姜恩眠全部的期待。每天的最幸福的时间,就是数着秒,等着他放学回来。只有他在,自己才不会饿肚子,才不会被欺负。
曾经的他们像亲人一样,不分彼此,更何况昨晚他还用过自己的吸管,现在再用也没什么吧。
鬼使神差的,姜恩眠伸长胳膊,把咖啡递到沈宗年嘴边。
可这明晃晃的大白天,摄像还在前面拍,就连咬扁的吸管都在嘲笑他。
姜恩眠慌得收手,“抱歉,我再去拿一根……?”
手腕被人扣住,那根咬瘪的吸管含进了沈宗年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