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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湘把河灯放进水里,冰凉的江水荡漾着圈圈涟漪,马筠安收拾好情绪,也学着她放了河灯,盯着夜色良久,才开了口。

“我自三岁开蒙,读书迄今整二十载,少时家父尚在,他教我念书习字。说读书能明事理、辩是非,所以我寒窗苦读多年,盼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平天下不平之事……”

然而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到今年才考中了秀才。

踌躇满志,空有一身抱负。

宁湘没怎么读过书,想不出文绉绉的言辞安慰他,只说:“遥望前朝,大器晚成之才不在少数,你尚年轻,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马筠安苦笑:“姑娘不懂……这世道何其艰难。”

世人道寒门生贵子,往往有权有势者,才道途坦荡,立于不败之地。

他这样穷苦人家的书生,出人头地,实在不易。

他垂头丧气,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未经他人苦,无法感同身受。

宁湘无从安慰,只是托着下巴看向岸上时,净闻恰巧也看过来。

他背着光,看不清容颜,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只是立在那里,让人莫名看出几分孤冷清寂来。

他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

远处祭坛前师兄弟找来,他抬脚过去,并不曾多看这边分毫,应当并未听见。

宁湘收回目光,问马筠安:“日后有什么打算?”

马筠安没什么亲人,同村大伯母虽多有关照,却也是孤儿寡母,家底单薄,他不便多叨扰。

他望着江面浮动摇曳的河灯,低声说:“等彻底了结家母的身后事就要进京了,若是考中继续留在京城,有幸参加明年春闱,进士及第,自是好的。若是不行,便回涿州来,进书院做个夫子传道授业。”

看他受尽挫折,难得还心有志气,宁湘放了心,正色道:“你定能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马筠安终于露出笑来,“承姑娘吉言。”

两人小坐了会儿,马筠安便告辞归家,宁湘也要离开,余光瞥见方才他坐过的地方掉了个灰白的布包,开来一看竟是块玉佩。

看成色有些年头,不是男子平常所佩,倒像是他母亲的东西。

可惜人群里已经找不到马筠安的身影,宁湘又不知他家在何处,大晚上也不便去找。

时辰渐晚,空气里弥漫的香火气息仍然浓厚。

僧人们把祭坛上的东西都搬回去,净闻搭手,把剩余的香烛收进竹篮里,躬身去拾地上的经幡,却见香客信徒离开的码头有两人仓皇转身。

在此之前,他们在看他。

他们很快消失在人群,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瞥见他们脚下一闪而过的皂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