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止不肯让顾颖帮忙,三九天里,用那双稚嫩的双手足足洗了五件厚厚的冬衣,对好数后,兴冲冲地拽着顾颖的袖子,高兴得直嚷嚷:“阿娘阿娘!我们去锦园吧!快快快!”
顾行止连拖带拽地拉着顾颖走出院子,甫一出门又立马折身往回跑,没过多久便跑回来了,只不过手上多了一只银蝶发簪。
银蝶栩栩如生,蝶翼是镂空的,上面嵌着几颗精致的珊瑚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蝶翼自然舒展,随着主人的动作不时扑扇着,好似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顾行止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白皙的脸颊上掖着两朵红晕,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赧然。
“阿娘,这是我前几日出府给你买的。”顾行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阿福他们都说好看,阿娘,你带上试试吧。让爹看看我的眼光,好不好?”
顾颖看了看顾行止手中的发簪,又看了看顾行止,瞥见他眸子里刻意掩饰的期盼,心中一片涩然,唇边溢出一声轻叹,稍稍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顾行止的脑袋,莞尔道:“那就劳烦鹤儿给娘戴上啦。”
“嗯嗯!”顾行止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把发簪别在顾颖的发髻间,目光那这婉约的发髻间停留片刻,收回手时状似不小心勾过她一缕头发,“阿娘,头发乱了,要不我们回去重新梳过吧?”
“不用了。”顾颖把那缕被顾行止不小心扯出的发丝别在耳后,眉眼轻弯,自然地牵着他,“走吧。”
“阿娘。”顾行止哪肯这般,好看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不死心道,“阿娘头发乱了,还是重新梳过吧,不然被那些个丫鬟婆子见了定是会嘲笑的。”
其实顾颖的发髻并没有像顾行止说的那么夸张,被扯出的那缕发丝别在耳后,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有哪里不得体。
顾颖自然知道顾行止的那点小心思,可也没想顺着他的意思,只是转过身,松开他的手,淡淡道:“你要是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一听这个,顾行止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只好紧紧抓着顾颖的手,揣着他那委屈的小心思,直到抵达锦园。
沈夫人长得并不好看,或许说连漂亮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得端庄。
在顾行止的眼里,沈夫人就是个丑女人,还比不上他娘的一根头发丝儿。可偏偏沈霄宠她,连带着她的儿子也更加偏爱。
沈霄是文臣,长着一副文质彬彬,儒雅斯文的面孔,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可是顾行止从没见他对顾颖笑过,甚至于对自己。
顾行止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办家宴的时候才能见上沈霄一面,其他时间都在小院里。即便是见上了,也隔得远远的,同沈霄说不上几句话,沈霄的态度也很冷淡,都是几句惯常的客套话,疏远而又冷漠。
顾行止以为沈霄不喜欢小孩,嫌小孩吵闹,不听话。于是他就时刻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懂事,这样沈霄就会喜欢自己。
直至后来沈夫人生下嫡子,沈霄笑得合不拢嘴,取名为沈慕容,而沈夫人便姓容。沈霄更是每每散朝回来都要抱着沈慕容好长时间。
顾行止曾躲在沈霄的院门口好几次都看见沈霄乐呵呵地陪着沈慕容玩耍,看着沈霄笑容满面的样子,几度红了眼眶。
他心里一边记恨着沈霄,一边又期盼着他也能对自己笑笑,更希望自己可以不用像个外人一般躲在旁边偷看,他想融入他们,和顾颖一起融入到沈霄的生活中。
如今沈慕容三岁了,正是爱跑爱闹的年岁,手里拿着毽子,嘻嘻哈哈地追在沈霄身后,沈夫人则在树下的秋千边,含笑地看着玩闹的父子俩。
顾行止一进来便看见沈慕容扑在沈霄的怀里,脸上笑容骤敛,下意识地仰起头看着顾颖,小声唤道:“阿娘……”
“去吧,大夫人在那。”顾颖好似没看见沈霄一般,径直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沈夫人,带着顾行止走了过去。
沈夫人看见顾颖,稍稍有些意外,微微颔首,问:“怎么现在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顾颖不语,低头看着顾行止。
顾行止别过头,看着靠在沈霄怀里撒着娇的沈慕容,听着沈霄话里刻意憋着的笑意,眼圈一阵酸涩,不断地眨着眼,试图缓解一二。
“鹤儿。”顾颖轻轻晃了晃顾行止的手。
“是想跟弟弟玩吗?”沈夫人顺着顾行止的目光望去,心下了然,柔声问道,“那你。”
“不去!”不待沈夫人把话说完,顾行止便出声打断,转过头看着沈夫人,笨拙地行了个礼,道,“我是想跟夫人换银钱的,夫人说过洗衣裳可以换钱,我洗了五件,我想换。”
与此同时,一边的沈慕容突然大笑起来:“爹爹坏,爹爹骗人,毽子就被爹爹藏啦。”
沈霄也跟着笑道:“呀,这么快就被容儿找到啦?容儿真聪明!”
父子情深,其乐融融的场景给顾行止脆弱的心灵造成了重重一击。
“哇啊──”顾行止话还没说完便哭了出来,终日的委屈与嫉妒交织在一起,在心头炸了个满堂彩。他一把抱住顾颖的腰,泪水潸然而下,“阿娘,我们回去,我们回去,不要了,我不要了。阿娘,我们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