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帝微微一笑,朝谢珩拱手道:“多有惊扰老祖宗了。”
谢珩眉毛一横,好似想到什么,指尖燃起一道符咒,对着顾行止的方向隔空虚点,而后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算了。”谢珩犹豫片刻,散了手中的灵武,唤回犹在奋战的男子,“回去吧。”
泰安帝对着靠近的男子们深深鞠了个躬,道:“多谢诸位将军。”
谢珩转过身,带着一行人陆续回到天枢。
顾行止这边,总算是找回了离笼的神智,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痴痴地看着对面站着的一位五官精致,身着淡紫色对襟齐腰襦裙,即便梳着简约发髻却依旧难掩风采的女子。
“阿……阿娘?”顾行止几乎是颤抖地喊出这声称呼。
眼前站着的人正是顾行止寻了二十多年的母亲顾颖。
顾颖也看着顾行止,神情淡淡,并无多大波动,只是一双好看的杏眸微微泛粉。
“这是到了澄明之境吗?”顾行止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四周,入眼满目疮痍,并无不同。
“你真的是阿娘吗?”顾行止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眸里掠过一丝狠色,视线时不时往江景昀身上落去。
“是我。”顾颖总算开口,从袖子里拿出一截红绳,上面织着一个模糊的轮廓,细看之下与顾行止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正是幼年时顾颖与顾行止一起编织的。
“阿娘!我好想你。”顾行止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抱住顾颖,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却发现属于记忆中的那熟悉的梅香早已不复,使得他一阵恍惚,心里有些许空落落。
顾颖轻轻晃了晃上面的铃铛,扯了扯嘴角,柔声问道:“鹤儿,这些年来过得可还好?你父亲他……”
“死了。”顾颖话还没说完便被顾行止给断了。
“死了?”顾颖愕然,“怎……怎么死的?病了还是怎么样?”
“被我杀了。”顾行止云淡风轻道,“还有,阿娘,我不叫沈晴鹤了,我恶心他起的名字。我叫顾行止,我要跟你姓。”
“你杀了沈霄?”顾颖没在乎对顾行止的称呼,而是把关注点放在沈霄身上。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不止他,连带着他夫人孩子一同杀了,一家三口尸骨无存,家财被族人瓜分干净。”顾行止道,“他们待我并不优厚,沈霄对你更是薄情,甚至不顾往日情分将你发卖,导致我们母子失散多年。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存世何用?”
再次回忆起幼年时期,顾行止依旧无法释怀。
丞相府最西处的一处小院里,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正抱着木盆坐在水井边,他好似看不见地上结着的冰霜,乐呵呵地揉搓着木盆里厚重的冬衣,两只手被冻得通红也不见丝毫埋怨,反而一个人越洗越起劲,嘴里甚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鹤儿。”一道温柔的女声由远及近。
顾行止立马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着木盆想要离开,情急之间忘了脚下湿滑的冰面,哎呀一声,直接栽进在水盆里,好看的小脸被冰水给冻得红彤彤的。
“你这孩子,怎么又跑到这里玩水来了?”顾颖看着顾行止此刻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上前把人拎了起来,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水渍,又摸了摸他那湿哒哒的衣裳,无奈叹了一声,“算了,跟娘回屋换身衣裳吧。”
顾行止任由顾颖带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可还没安安稳稳坐上片刻又跑了出来,再次环着木盆坐下,拉着一小截袖子,抹了些皂角,认真地搓了起来。
顾颖去厨房煮了点姜汤,哪知一回来又看见井边那个忙碌的身影,再好的脾气也克制不住了,不由得冷下脸,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又跑这里来了?”
“大夫人说只要我自己干活就可以去她那里换银子。”顾行止仰起头看着顾颖,眨巴着大眼睛,嘿嘿一笑,“今天我洗了三件衣裳了,听说爹爹今天休沐,在锦园陪弟弟玩。阿娘,待会你陪我去找大夫人拿钱好不好?顺道带我看看爹,我好久没见爹了。”
“爹只会陪弟弟玩,阿娘,待会我们去锦园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多待一下,我也想跟爹和弟弟玩。”顾行止脸上满是孺慕之情。
顾颖心头那点火苗因为顾行止这话尽数熄灭,眸光微黯,稍稍错开头,低声道:“娘这里有钱,不用去找大夫人。”
“不,阿娘,我要自己赚钱给阿娘买东西。再说了,阿娘前段日子不是刚教了我新法术么?可以快速的移动任何东西,刚好可以试试。”顾行止固执地摇摇头,用那冻得通红的手指反复搓洗着衣裳,时不时使用自己新学的法术,兀自说道。
“等我攒够钱了,就给阿娘买胭脂去。阿娘美得跟神仙似的,再擦点胭脂就更美了。等以后爹看见了,肯定会更加喜欢阿娘啦。”
顾颖站在原地,眸里掠过一丝不知名的神色,拢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掌心里的丝帕被尖锐的指甲划过,陡然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