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灰色逐渐往四周蔓延开来,却是要下雨了。
当第一滴雨水降落时,阿念眼眶里流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当细雨交织成一张巨网时,她反而笑了,笑得惨淡无色,笑得让人心生怜意。
阿念默然半晌,眼眶里眼泪早已决堤,滑落脖颈,跌入荒草,浸入大地。
这一跪,便是一晚。
到了第二日天空依然没有放晴的意思。阿念轰然晕倒再地,肩头的木鸢惊掠而起。
草丛里突然蹿出一只木鼠,更令人惊奇的是,木鼠后头还跟着那只黄衣傀儡。
傀儡摇摇晃晃地走到阿念身边,抬起缠满银丝的右手,竟然抚上了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有股无法言说的轻柔诡异。
此情此景,连木鸢都忘记了飞翔,停在埋葬着李司青的土堆上,呆呆地看着它莫名其妙地捡起一块瘦长的石头,磨尖,再磨尖,然后反手在自己的衣服上写下歪歪扭扭、不成样的两个字。
木鸢的木脑袋可能更加无法理解,它为何万分听话地叼起了黄衣傀儡,振翅冲上天空,飞向远方。
被留在地面的小木鼠急了,朝着木鸢远去的方向吱吱吱乱叫,似乎在怪它怎能独自溜走,但它又岂能知晓木鸢是去搬救兵去的。绕着阿念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下来,叼着阿念的衣角使劲往外拉,可惜鼠力有限,阿念纹丝未动。
雨愈下愈大,仿佛得了失心疯般自天畔一倾而下。
白光乍起,幻境破碎。
而幻境之外,不过才燃了一炷香的时间。
庄吟和谢祈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原地,那早已散场的七丈宽的戏台之上,幽幽悬着两盏灯笼,殷红的灯笼外纸如同浸染了人血,妖艳异常,仿若鬼火。
灯笼之下,一个十分富态的中年男人,赤身裸体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咚咚”直响。再仔细瞧去,他的手脚赫然穿着千百根银丝!他的头部也已血肉模糊!
第18章 悬丝傀儡戏(十八)
身后的操纵师是个身材娇小、稚气未脱的姑娘,柳眉樱唇,说不尽的温柔可人,道不尽的千娇百媚,令人拍案惊奇的是这位姑娘从头至尾竟未着寸缕。
她手里操纵着银丝,死死盯了庄吟谢祈半晌,才甜丝丝地笑道:“我道是哪个人动了我的冰棺,害得我匆忙赶来。我这出傀儡戏好不好看?”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庄吟便紧紧蹙起了眉尖,疾速背过身,挽起袍襟撕下一条长布条,包裹住双眼,这才转过身,语音清冷:“你是温寒。”
她笑容凝滞了,手上的动作亦随之一僵,脸上蓦地布满阴云,杏仁般的眼睛映上灯笼的红,宛如蛇蝎,她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你们是谁?”
谢祈抱手闲闲地靠在柱子上,歪头眨了下眼睛,道:“来杀你的人。”
庄吟道:“你已入魔,我来送你一程。”
“哦?你这道士挺有意思。”她狞笑着,“我既已入魔,那么再多杀两个人又有何妨?”说罢手一甩,毫不留情将那面目全非的中年男人摔在地上,如同抛弃一只破烂老旧的布偶,然后一步步向他们走去,每走一步,眼中的杀戮便多一分,身形逐渐拔高,面容逐渐变化。
她停下来时,不再赤身裸体,紫衣加身,身形修长,过分清秀的面容此时看来倒有些刻薄。
一条绳子悄无声息地游到谢祈后方,再不动声色地死死缠住了他。
谢祈眼睛微眯,眸色转深,四肢被缚也不着急,提醒庄吟道:“这小子已经穿好衣服了,你可以扔掉布条了。”
温寒诡异一笑,迅速抽出三尺黑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庄吟。
庄吟头一偏,黑剑贴脸而过。一击不成,黑剑飞回手里,温寒手握长剑,道:“你这个道士活到现在估计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可怜可怜。所以修道有何用?能解救万民?”
庄吟揭开布条,见谢祈被绑,十分不悦,冷声道:“我修道不为解救万民,只为多杀几个你这样的魔!”
刹那间,长剑出鞘,星辰耀月般的剑芒划过黑暗,满目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