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些,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加之手臂的伤痛袭来,她后背几乎渗出一层冷汗。
“倘若我这些年不是被琼园收留,而是流落街头,自生自灭,那哥哥岂不是也……”
她不敢提及那个字眼,谢昶亦是沉默了许久。
阿朝只觉得满口苦涩,甚至指尖都在颤抖。
什么怕她走丢,分明就是阿娘的私心!
因为她太小,给谁都是拖油瓶,而凭哥哥的本事,轻易就能躲避当时的追兵和乱军,阿娘若是当真信任哥哥,又岂会多此一举?
更何况当时的情形,落入追兵手中,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若不是哥哥将她牢牢看紧,她恐怕早就落入追兵之手了,到时候却要连累哥哥一起死……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爹娘儿女双全,谢家一家和睦,后来即便知晓不是亲兄妹,但至少爹爹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又抚养他那些年,哥哥待她好也是理所应当……可她从没想到,阿娘始终当哥哥是外人,临了竟然将他的性命与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孩子捆绑在一起,就怕他离了谢家,对她不管不顾?
从小哥哥对她那么好,比亲生的妹妹还要亲……阿娘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阿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鼻头一酸,泪水止不住落下。
谢昶将人搂在怀里,叹口气:“哭什么?如今你我皆无碍,这样不是很好么?”
阿朝不住地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知道自己幼时什么德行,在家里是小霸王,可出了门若是身边无人看顾,根本活不下去。
可哥哥聪慧绝伦,哪怕在战乱之中也能独善其身,甚至能在非常之时择主而事,一步步位极人臣。
这条路,他本可以走得更好、更稳,却因为她,不能做主自己的性命。
她甚至庆幸自己这些年在琼园至少衣食无忧,倘若在外出什么意外,她这辈子都对不起哥哥。
少女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襟,谢昶俯身她额上吻了吻,“一直未曾与你说,是怕此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首辅之位群狼环伺,你我一身负两命,更不能出一点差池。”
“阿朝,”他捧起她的脸,抹去她面颊的泪水,“寻常的刺客,哥哥自有办法应对,你记住,往后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替任何人挡刀,哥哥也不行,知道吗?”
阿朝点点头,那双蓄满泪雾的眼眸看向他,“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阿娘会这么做。”
谢昶揉揉她脑袋:“不要说对不起,倘若不是这共感之术,哥哥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更何况,”他瞧了瞧自己手臂的伤处,苦笑一声,“今日你也瞧见了,在我这个位置危险得多,如今倒是我拖累你了。”
阿朝咬紧下唇,摇摇头道:“方才这声对不起,是我替阿娘说的,无论爹爹是不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哥哥的命都是自己的,不应与旁人系在一起,更不必为了这救命之恩以命相还。”
她声音颤抖着,轻轻握住他的手,“还有一句对不起,是我自己的,我这些年活得稀里糊涂,倘若你早些告诉我,我一定一定,好好惜命,不让哥哥跟着我受伤……”
她想起琼园挨过的那些打,再次泣不成声,倘若再努力些,再听话些,也不会带着哥哥到鬼门关走那一遭;
梁王府那日,抽在身上的那些鞭子,哥哥是不是也会疼?
含清斋每一回女红课,他给她血迹斑斑的指尖上药、吹气,可她不知道,他的手和她一样痛……
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愣愣地抬头看向他:“那我先前饮鹿血酒,哥哥能第一时间门到春未园来接我,也是因为……共感?”
谢昶喉咙微微滚动了下,知道她早晚会有此一问,可面色还是有些不自然,“嗯。”
阿朝忽然觉得男人的胸膛有股火窜起来,她身上一热,面颊染得通红,咬牙忍着疼,离他远了些,“我听棠月说,这鹿血酒是男子大补之物……”
谢昶没有反驳。
怀中一空,小姑娘往榻边让了让,谢昶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阿朝不敢深想,脸色通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前几日我熏香时不小心中了药……也会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