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前台说这话时,手没闲着,一心二用,给谁在发着消息。
说完,抓着棠冬那侧完好的手腕,怒气冲冲往外走。
人他打了,气却根本没消。
像温睿阳那样欺软怕硬、念书念到垃圾堆里的怂货,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他太难受了,像凭空多出来的一股气在血脉里逆行,这呵气成白的冬夜,气温再低也冻不住。
他难受得不行。
怎么就是这样的一个烂人,都可以随便欺负她,他除了以暴制暴打回去,一点办法也没有。
棠冬脚步稍踉跄,咯吱咯吱踩在冻雪地里,有点跟不上,又不敢喊他,只轻轻往回拽了拽自己的胳膊。
他猛回头,将她手腕抓得更紧,一双眼尽是寒芒。
“你不是要回去关心你弟弟吧?放心,没打死。”
棠冬被他那个眼神吓得不轻,唇瓣嗫嚅,一缕浅淡白气从她呼吸里溢出,又散进夜间的冷空气里。
“你,你手没事吧?”
他有一拳打到键盘上,整个拳峰上都卷了皮,像绽开的白色酥皮,牵牵连连,隐隐透出血。
怒气神奇地降了半截,反应过来她只是在关心自己,嗓子里像弹片微微卡顿又被人轻轻拨开似的,他声音也缓了下来。
“没事。”
周凛白随手就撕掉一个,伤势扩大,血珠一下从边缘冒出来。
棠冬看得眼疼,急急喊住他:“哎!你别这样!”
“……我,我帮你吧。”
他的手指好像也冻僵了,关节以不同的钝角弯曲着,虚虚搭在她手心里,任凭她另一只手轻轻撕去拳峰上的死皮。
“疼吗?”
“没什么感觉。”
只觉得,她的指尖碰在手背上,有点凉,有点麻。
他第一下撕破的伤口,现在看着有点吓人,棠冬往旁边街上看:“那边有家药店,去买创可贴吧?”
药店柜台,棠冬遇上尴尬,要了碘伏棉签和创可贴,但是她出来匆忙,没带钱。
周凛白察觉出来,不等她回头求助,手臂越过她肩膀,用从温睿阳那里要来的零票结了账。
他从自己的钱包里补了一张红钞,一分不少的,连着手机一起物归原主。
棠冬摇头。
“拿着,本来就是你的,”他手指捏她口袋边,将钱和手机都丢进去,又将手背伸到她面前,“帮我擦一下。”
简单消毒,棠冬帮他贴好创可贴。
出了药店,棠冬腕口被攥住,下一秒,袖子被他捋上去,她手腕的伤口已经结痂,他用湿润的棉签一点点将多余的血迹擦干净。
棠冬安静看着他垂落的睫毛,在想他刚刚说的“本来”,其实没有本来,没有什么东西本来就是她的。
本来就是,她什么都没有。
甚至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没有父母给她认真起过一个名字。
她是弃婴,外婆在车站附近捡到她时,她被一床小被包着,放在水塘东边,除了出生证明,只有一套换洗的小衣裳。
那时候孙萍和温德明结婚三四年都没有孩子,外婆打电话给他们,说虽然是个女孩儿,也劝他们带回去养着。
乡下有这么个迷信,生不出来孩子,先抱一个孩子回去养养,没准就能来福招子。
她没有名字,因为是水塘东边捡到的,外婆一直叫她塘东,等孙萍他们带着她去办手续的时候,延续了这个名字,做登记的工作人员觉得塘东不像女孩儿的名字,替她改成了棠冬。
所以她的出生证明在初夏,却有一个冬天的名字。
后来听小姨说,孙萍其实在她名字上用过心思,因为信了外婆的话,原本想给她起一个类似“招娣”的名字,小姨反对,但并不具备话语权,只好提醒他们,万一最后生不出来儿子,棠冬叫这样的名字,只会叫孙萍跟温德明更加被人耻笑,这才算了。
“你干嘛又哭?”
周凛白低头寻她湿漉漉的眼睛。
两人隔泪望着,他心里短促又尖锐的疼了一下,细细的棉签,冷风里散发药水的清冷气味,她不说话,他就有点慌,问着,“是这个,涂着疼吗?”
棠冬摇头,眼泪就划到鼻梁上,要落不落坠在鼻尖,她想跟他说没事,但整个声带颤抖,喉咙肿塞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有点喘不上气,狼狈地偏开了脸。
余光里,周凛白走远了。
卖冰糖烤梨的大爷,常推着小车在附近做生意,三轮上架着锅炉,耳背声大:“要两杯吗?小伙子,啊?是不是两杯啊?两杯十块!”
他再回来,递其中一杯给她,有点手足无措:“苏凯跟叶雯吵架,每次把叶雯弄哭,都会买喝的给她。”
棠冬接过来,掌心贴到纸杯外壁的暖,声线微哽着:“我,这……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