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起初大皇子出生时她也还有顾忌过,会不会也是浅瞳,毕竟帝王家更注重这个,但大皇子是极为正常的黑色眼眸。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渐渐将此事给抛到脑后,更何况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真的有些许棕褐色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再浅也没有浅成这样的道理,他的眼珠甚至看着像透明一般,连她看了一眼都觉得可怕。

仿佛那不是她的孩儿,而是食人的恶鬼。

难怪说不知陛下何时再来,陛下瞧见时的心情一定与她无二,毫不夸张,那一瞬间她只觉万念俱灰,天好似都塌了下来。

她双手捂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此时,大皇子来了,他应该是刚散学,几步就绕过了屏风。

一眼便瞧见了奶娘怀中的小皇子,他恰好睁开了眼,小小的眼睛好奇地窥探着这个世界,而等着他的唯有恐惧与厌恶。

“母妃,现下该如何是好,您昏迷这一日,宫内的谣言已经漫天了,有的说,说您生了个妖魔,还有的说他与父皇一点都不像,说您……”

这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但她已经听懂了,他们是想说她私通。

“这种混账话他们说便也罢了,你乃是你父皇的长子,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这种东西!”

大皇子习惯了听母妃的话,这会见她披散着长发面色憔悴,毫无往日的得体与雍容,半大的人顿时羞愧难当:“是儿臣的错,还望母亲保重身子。”

“你走,你别呆在这,莫要受我们的牵累,你去寻你父皇,见了他别提我与这孽障的事,只说功课与政事。”

大皇子知道她是在保自己,可还是有些难受,都是因为这个浅色眼眸的怪物,才会让他被人嗤笑,让父皇厌恶他与母妃。

眼看到手的太子之位即将不保,心中的厌恶愈发浓重,但还是说了句保重,交代玉姑姑好好照顾母妃,便大步离开了。

待大皇子走后,苏氏呆坐了半晌,蓦地直起身,“把他抱过来。”

奶娘与玉姑姑面面相觑,还是将小皇子抱了过去,刚出生的孩童觉多,刚刚睁了会眼又沉沉地睡去了。

她抱着小皇子,双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颈。

脑海里两个念头在疯狂撕扯着,一个让她赶紧掐死,只要他死了,一应事情都能有回旋的余地。可闭上眼后的他就像是画上的仙童般可爱,他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

她的手抖了足有一刻,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她疲惫万分:“将他抱下去,本宫不想再看到他。”

往后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懊恼,当初为何没能狠下心肠。

她花费了更多的心力,陷害了二皇子,压制了所有想要冒头的嫔妃,将病重的先帝牢牢把控在手中,她的手里沾上了数不清的血。

她终于熬死了先帝,她的长子坐上了皇位,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后。

可那个妖魔却还活着,她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冷漠与恨意,每每被他看上一眼,便如被蛇缠上一般渗人。

她开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只能诵经念佛才能让自己的心平复一二。

后来她在寺庙偶遇当年为她批命的和尚,和尚与她说,此乃命中之劫数,唯有诚心向佛方可保住一命。

除了自己,她更担心的是已经称帝的大儿子,而和尚只给了她一个八字,说此子可护大雍江山,

那个八字寻着的人,便是同年出生的沈婳,恰好她的母亲也出自苏家。

她一边赏下不少东西,时常召小姑娘进宫说话,还在她的选择下,定了与二皇子的亲事。另一边则想方设法地将那妖魔丢去军营,想让他死在马背上,但他一次又一次地打了胜仗。

每每听到捷报,她便会彻夜难眠,她怕下一次听见的便是他举兵攻入京城的消息。

熬得实在是精疲力尽下,她方躲去了五台山,不分昼夜地诵读佛经,只求佛祖庇护,有段时日真是跟魔障了一半,这才熏得眼睛都瞎了。

她当然知道凌越回京的消息,若是往常,她定是躲在五台山不问世事,可前些日子听闻沈婳与凌维舟退亲,气得她险些再瞎一只眼,隔日便起驾回京。

但她的身子本就弱,路途劳累,生怕先病倒在了路上,不得不放慢了脚程,紧赶慢赶才在前些日子回到了宫中。

她与成帝母子多年未见,皆是感慨万分,知晓凌越回京后的种种表现,母子二人对坐无言。

“不论用什么法子,婳儿这个儿媳,必须得留下。”

听信个和尚的话看上去很荒谬,但从她的凤命等应验来看,这是当下唯一可行的法子,况且以如今的局势,根本无人能制衡凌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可舟儿此番实属荒唐,沈家丫头怕是再难回头。”

苏太后虽已年迈不比当年,但气势依旧不减,她闻言不耐地摆了摆手,“你难道只有凌维舟这一个儿子吗?不喜欢这个,难道不能再换一个吗?”

成帝蓦地一愣,他没想到还能这样,还有些犹豫:“可舟儿除了情爱之事略显糊涂,平日事事妥帖,换太子事关重大,母后还请三思啊。”

“妇人之仁。”

这个儿子样样都好,就是被她养得或许宽厚了些,不然也不至于她到这个年岁还在操心。

见他为难,苏太后又有些不忍,轻叹了声气:“罢了,还是等我见过小姑娘再商议别的事吧。”

而后沈婳便坐在了宁寿宫内,她见太后一直没说话,还在想会不会是她试探之意太过明显,捏着手指有些许忐忑,就听太后轻笑了声:“佛祖太忙了,哪能人人都庇护到,人活一世,还是得万事靠自己。”

许是在庙中待得久了,她也没空打理仪容,如今老态尽显,实则褪去太后的这个身份,她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老妇人罢了。

但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不等沈婳细想,她又说起了其他事:“哀家听说你与舟儿的事了。”

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太后寻她会为了何事,首先她与凌越的事如此隐蔽,再者以她与凌越的关系,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他。

思来想去便只有之前退亲的事,果然就听她悠悠地说着凌维舟如何糊涂,总之翻来覆去都是往日听过的那些话。

她虽不知当初太后为何突然赐婚,但退婚都过去小半年,事已成定局,不论她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沈婳认真地听着,适时露出个大方得体的笑:“是臣女与殿下有缘无分,辜负了娘娘的好意。”

“这事怪不得你,是他做事没个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