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孟氏一道来的,都是镇国公府其他几房的姑娘。
孟氏是长房长媳,又持家有方,底下几房皆没什么大出息,平日都是仰镇国公夫妻鼻息过活。
其中尤数二房的秦二姑娘往正院跑得最为勤快,她今年已经十六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本就四时八节从不落下,在孟氏丧女后,更是恨不得时刻待在她身边。
那殷勤的劲,不知道人的还以为她才是亲女儿。
她正愁着没什么机会冒头,赵温窈就出现了,知道孟氏疼爱这个义女,虽然心中对这个孤女很是不耻,但还是奉承巴结跑得最快。
认过亲后,便一口一个姐姐,俨然是把她当成了亲姐姐一般,今日自是不会缺席,光是添妆就添了不少好东西。
方才沈婳等人来前,便是她挤开了沈玉芝,守在赵温窈身边温声细语地陪着她说笑。
她当然知道沈婳,以往她进宫的次数不少,但每回都能瞧见沈婳在太子身边,她好像什么也不用做,笑容得体得站着,就自然而然得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她出自镇国公府论家世,还要压过沈婳一头,可惜她长相不如意,父母也更宠爱兄长与弟弟,往日她不止一次在心里艳羡过沈婳,觉得她万事顺心是全京城最有福气的女子。
在听说太子与赵温窈的事时,她第一反应竟然是窃喜,真没想到她也会有今日。
而后是些许同情,长得再好看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所抛弃,她抱着这般看笑话的心情前来,想要瞧瞧她如今的可怜样。
没想到与沈婳打了照面,她依旧是貌美如初,看着丝毫没受那事的影响,甚至原本有些消瘦的脸颊更圆润了些。
她的肌肤白皙胜雪,且不是那种病弱憔悴的白,而是健康中透着嫩粉的颜色,看上去比春日的花朵还要明艳动人。
之前在宫内看到她时,虽然也是好看的,但眉宇间总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疏远感,即便是在笑,也像是画上的美人毫无生气。
可今日却不同,她神态自然闲适,一颦一笑皆发自真心,哪有半分想象中的挫败与怅然。
难道是装的?
也是,这么好的亲事拱手让给了表妹,谁能不生气,又怕在人前落了下风,不得不强撑着。
如此想着就见沈婳让人端上了宝匣,弯着眼笑道:“夫人说的是,阿窈是我姑母唯一的女儿,她要出嫁,我作为姐姐自然要准备大礼。”
说着匣子被打开,露出了里面泛着绿光的头面,这样好的绿猫眼一两颗就罢了,居然是一整副。
饶是见多了好东西的孟氏都不免多看了两眼,这确实是份大礼,心中也不免有些起疑,赵温窈可是言辞间透露着在家如何受冷落,外祖不喜姐妹排挤。
她便是念及她小小年纪又要寄人篱下,觉得她可怜,这才会大办认亲宴。像这等添妆之事,按理来说她也不必来的,就是怕她家中姐妹怠慢冷落了她,才会带着府上的姑娘跑这一趟。
孟氏端着茶盏,细细摩挲着杯壁,诚心感慨了句:“果真是好宝贝,婳儿当真舍得,看来你与阿窈平日姐妹感情定然很好。”
赵温窈是活过两世之人,前世当上皇后后,最常的就是与后妃命妇们打交道,对旁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很敏感。
她扶着椅背的手收紧了两分,掩着口鼻剧烈地咳了起来,秦二娘子赶忙为她轻拍着后背。
瞬间也将孟氏的注意力给岔开了,立即关心起她来:“阿窈怎么还是如此咳,你们都是如何伺候的姑娘,我让御医开的化痰止咳的汤药可有按时服用?”
“娘亲别怪她们,是我自己怕热,夜里总也忍不住踢被褥。”
“有了身孕便是这样的,比旁人都要怕热些,我当初怀阿芸时也是如此,你这胎莫不也是个小闺女。”
孟氏说这话是无心的,在别人看来男孩传宗接代重要,可她偏生疼爱女儿,巴不得赵温窈这胎生个女孩,她能抱抱外孙女。
却忘了她若能生下男孩,便是陛下的长孙,她往后才能母凭子贵,坐稳太子侧妃的位置。
赵温窈咳嗽得声音略微一顿,眉头微拧,又咳了两声方缓下来,凑过去害羞又欢喜地道:“真的吗?我也很想生个女孩,倒是殿下总说生个男孩好。我没什么经验,到时若有不懂之处,还要娘亲多多教我。”
孟氏听到太子才反应过来,赵温窈如今的处境尴尬,表面上是侧妃,实则还是有人会为难她,尤其是那贵妃,平日端着和善的模样,心底不知藏了多少阴私招数。
宫内也没外头这些世家,所谓的不能有庶长子的说法,还是早早生下长子对于她更有利。
孟氏赶忙改了口:“那还是依着殿下的心意更好,你放心,万事都有我在,绝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这对母女便旁若无人地说起育儿的事情来,至于方才沈婳说得那些,孟氏也都抛到了脑后,更是没心思在与她闲聊。
沈婳自然而然便被冷落了,秦二娘子看向她的眼中露出一抹怜悯的神色,装得再像又有何用,还不是改变不了被冷落的事实。
她踩着轻慢地脚步,朝着沈婳靠了过去,略带嗔怪地道:“沈家姐姐真是好大的手笔,倒是衬得我们这些人的礼物都拿不出手了。”
若说方才众人还都是咋舌她的大手笔,如今秦二的话一出,也都有些别扭起来。
添妆添妆,这添的都是个彩头,实则不过是趁对方没出嫁前,寻个机会聚一聚,往后嫁做人妇可就没那么好见面了。
大家都是意思意思,你一个人如此招人眼是什么意思,故意要踩着其他人吗?
还是说你故意要添份大的,好让赵温窈与太子都念着你的好,心思如此昭然若知,是不是太把旁人当傻子了。
屋内气氛顿时一凝,沈婳诧异地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子,许是秦二的长相太过泯然众人,她对她实在是没什么过多的印象。
她想了想轻声道:“送礼本就不分轻贵,皆是心意,表妹如今有了孩儿身子贵重,这副头面唯有她才能压得住,也算是我这姨母提早给孩儿送的礼了。”
她一直是笑盈盈地说着话,从容淡定,声音温和柔软,听着犹如清泉流过众人心间,让刚冒出的燥意顷刻被抹平。
言罢略顿了顿,就听她话锋一转看向秦二娘子:“还是说,秦家妹妹添喜的心不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