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宾客本来在叽叽喳喳的讲话,看到她,大家颇有默契的静了一瞬,接着又交头接耳起来。
向蔷走到客厅门口时停顿了一下,她往里看了一眼。
灶台上堆满了食物,苍蝇三三两两。
客厅边上的房间是季临泽的房间,房门打开着,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变成了一些元宝之类的冥物,他的床也被清空了,只剩一个空空的床架子。
仿佛他从未来过。
她没有进去,跟着周慧去了大厅。
多传统的民间丧仪,花花绿绿的花圈堆满了屋,一对红烛没日没夜的燃烧着,音响里循环播放着她叫不上名字的歌曲。
刺得她的耳膜一跳一跳。
她环顾完这一切才不得不朝那个位置看去。
季临泽还是那个季临泽,白皙的皮肤,俊俏的面容,甚至这一刻的他比过去几年看上去都要光彩夺目。
林如梅给他买了一套西装,里头搭的是白衬衫。
这是向蔷第一次看他穿西装,她从前以为他第一次穿会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向蔷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眉眼,睫毛,没有血色的嘴唇,曾经她亲过无数次的嘴唇。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他看到这满屋伤心的人会不会有点后悔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呢?
会后悔吗?
向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了解他了。
坐在边上哭丧的长辈边哭边诉说着他的一生。
说他三岁就聪明不得了,会识字数数。
说他上学后一直名列前茅,是家里的希望。
说他为人谦和有礼,又幽默孝顺。
说他这么走了,让他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
向蔷想,不还是得活下去吗?
她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十一点半,要出发去火化。
照片是林如梅捧的,棺材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抬的,伞是姜怀明撑的。
她只能站在角落目送他离去。
结束了吧?
向蔷要回去,却被林如梅叫住,她说:“蔷蔷,送送他。”
向蔷说好。
她跟着上了车,路不够平,一路晃得不行。
有个亲戚坐在床边撒米,说是要指引回家的路。
向蔷突兀地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撒米的人一怔,看向林如梅,表示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
坐在向蔷身边的林如梅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向蔷没有再问了,她把目光投向窗外沿路的景色。
快要入夏了吧,风是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可不对啊,前几天明明还是温柔的春天。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一路都在纠结。
简直比她过去做过的奥数题都难。
他最后的吊唁灵堂被安排在十号厅,殡仪馆的人一天不知道要走多少次流程,冷冰冰中带着一丝违和的虔诚。
鞠躬。
默哀。
家属最后见一面。
好不容易缓过去的林如梅,在这一刻像疯了一样喊起来闹起来,她紧紧扒着棺材,手指抠出了血。
“临泽!临泽!你让妈妈怎么办!妈妈恨不得代你去死啊!临泽!临泽!临泽!求求你们了,再让我看一会!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儿子!他读书很聪明,从小到大很听话,他乖的不行,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遭罪!为什么啊!!!!”
工作人员也见惯了这种生死离别,冷静的让其余家属拉开林如梅。
边上的亲戚也哭。
她们说:“如梅命太苦了,临泽那么好的孩子……唉!”
她们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临泽是自己选择走的。”
“啊?怎么说?”
“别和别人说啊,如梅不让说。说是早上去看他,发现床上都是血,掀开被子一看,手腕那里……唉。”
“这孩子,造孽啊。”
浑浑噩噩了几天,向蔷终于有了一丝回归现实的感觉。
她站在角落,嘴唇止不住的哆嗦起来,短短几分钟便汗流浃背。
她想抓住点什么支撑自己,但周围空荡荡的,连个扶手都没有。
林如梅哭天喊地的声音回荡在厅里,让她头皮发麻。
她用了好一会才消化完他们的话。
她想起那天。
他的笑容,他的玩笑话,他亲昵的称呼。
原来,是道别。
多自作主张的道别。
他可真了不起啊。
他一点都不后悔吧。
真是个混蛋啊。
混蛋。
所以他真的要走了。
向蔷咽下身体里翻滚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拼命回想,自己还有什么没做?
在那道铁门缓缓拉上时,她终于想起,他们还没有说再见。
但是她嘴巴刚张开,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随之崩塌。
意识逐渐分散,犹如落在水面上的点墨,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被抽离捏碎。
听觉消失前她听到周围拥上很多人,焦急的叫她名字。
其中似乎夹杂着季临泽的声音。
她使劲去听,希望从中剥离出他的声音,但是每次快成功时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她只是想问问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还没做好准备。
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季临泽,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