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辅导员请了两天的假期,出京参加葬礼。
仔细回望阿鹏哥过去的半生,我总能想起他那张黑黝黝的脸,劲瘦却充满力量的手臂,以及他笑起来的时候洁白却不太整齐的牙齿。
在许芸阿姨还没去世的时候,阿鹏哥跟我与顾柏川关系亲密,时常在工作之余带着我们俩玩耍,有的时候是带我们偷偷进到礼堂后面,看文工团的演出,又有的时候,是载着我们去到公园里放风筝。
我们两家大人总是很忙,忙到脚不沾地,忙到甚至分不出一个周末给自己的孩子,可以说,阿鹏哥在许多时候代替了他们,看着我和顾柏川成长。
顾严叫他“阿鹏”,我们叫他“阿鹏哥”,外头的人管他叫“小鹏师傅”,而直到他去世之后,我才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程鹏,寓意鹏程万里,前程广大。
而如今这两个字被写在他的黑白照片下方,一对满头白发的老人哭得声嘶力竭,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垂泪。
我只身一人,站在灵堂,一席黑衣,隐没于送葬的人群中。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菊花香味,混合着亲人的悲伤,那股味道闻起来像极了室外飘着的尘土和乌云。我曾听闻有这样一个说法,家里老人去世,如非大灾大难或突来恶疾,就可被称为“白喜事”,是善终;而各种葬礼中,最令人悲恸的就是年轻人的突然离世,一夜之间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总不免觉得难过,鼻尖泛酸,拳头捏紧放在身侧。
就在我沉浸于低落的情绪中,忽然闻到空气中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皂香,我不由抬头向四周张望,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顾柏川,一米八六的个子,一身黑色西装,肩角挺括,皮肤没有原来那样白皙了,兴许是在军校里被晒成了小麦色。
他站得比从前还要直,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竟像是雨后春笋一样成长起来,光是沉默地立在那里,已经有了顾严当年的影子。
他将手中一束白花,放到前头,随后走上前去,向阿鹏哥的父母和妻子致哀。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从人群后面挪到前头,悄无声息躲在一根厅柱后面,隐约可以听见顾柏川跟阿鹏哥妻子的对话。
顾柏川的语调一如既往冷静,我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歉意,他在向程家道歉,大意是,顾严今天现在由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出差在外,没能赶来葬礼,所以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前来,至于顾严,以后一定会亲自来看望阿鹏哥,希望不要怪罪。
“没关系。”许是刚哭过,阿鹏哥的妻子说起话来仍旧带着些沙哑,“阿鹏从前经常跟我讲起你父亲,他说你父亲是一个好老板,跟随他的时候学到许多,还说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回北京谢过你父亲,只可惜……”
顾柏川对她颔首,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纸巾放在女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