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正当盛年,急什么,”酒饮多了,恪王面胀红,提起酒壶,生了血丝的双目望着对面,宽袖垂落,左手去撸,一枚豆粒大的白丸准确无误地掉进杯里,酒水一冲,瞬间消失无余。
皇帝端了酒杯错放到鼻下,敛下眼睫,目光落在恪王置于长几上的双手,他很紧张,十指都绷着。莞尔一笑,抬眼看向那人,将酒杯拿远,置于长几中央,双目沉沉地说道:“看在朕与你一母同胞的份上,这杯酒……你喝。”
双手猛然握紧,恪王咬牙,脖间的经脉暴凸。
前一刻还醉态懵懵的皇帝,一眨眼,双目清明:“朕知道你不服,”面有不屑,“让你见个人,”抬手拍掌。
重华宫正殿殿门被从里拉开,天乙与天庚押着手脚戴镣铐的徐博义走出。铁镣相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重华宫里显得尤为刺耳,他慢慢侧过脸看去,瞳孔外扩,刹那间面色灰败。
“知道他的主子是谁吗?”皇帝拿了一只干净的酒杯,倒上酒,目光落到恪王带来的那只檀木石盒上。
天庚会意,闪身上去打开石盒,最上一层摆的是膳,第二层也是吃的,底部则装着一只长条盒子。
皇帝一眼就可辨,那盒子只比圣旨的轴长两指,正好可以装下一管圣旨:“拿来给朕瞧瞧,”有康氏玲女的事例在前,见着明黄布上熟悉字体,他也不意外,“辅政大臣!”
还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点了点头,他不吝赞赏道:“不错,就差玉玺盖印,”合上假旨,复又望向恪王,“你怎么不寻能工巧匠再刻个玉玺?”见他盯着徐博义,再压不住火,啪的一声将假旨拍在长几上,“徐博义是杨嵊的人,你知道吗?”
两腮猛然一鼓,恪王咬碎了牙,吞咽下咸腥,不敢置信道:“杨嵊?”不可能,皇帝才说要给西北军扩军,转动着僵直的脖颈,看向对面,帝王脸上再无假惺惺的和煦,“你说杨嵊?”
皇帝冷嗤一声,从袖中掏出唐逸幽上呈的密折,扔向他:“你好好看看吧。”
恪王身子僵硬,没有接住,目光仍然定在皇帝面上:“那你还扩军?”六王内乱与杨嵊造反是天差地别。不说其他,只一点若杨嵊造反成功,凌家皇室无一能活。
“朕不但要扩军,”皇帝敛目:“还要更加重用齐国将军府,更为倚重杨氏武将。”
再重用也不出西北军,恪王了悟,他信了徐博义另有主的事了,终承认自己输得彻底,勉力扯起唇角,咧嘴大笑。
崩坏的牙根不断地往外渗血,染红了牙口,慢慢松开紧握的拳,手指颤抖抬起,他倾身向前端了那杯酒,看着皇帝,渐渐歇了笑:“父皇的选择是对的,下臣心服口服,”音落闭目饮酒。
空杯掉落,砸在长几上弹向一旁摔在地上,碎裂!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地支持!!!!
第66章
皇帝冷眼看着, 无一丝要阻止之意。
恪王会落到今天这般境地,全因他认不清自身,还识人不清。比之他, 荣亲王就奸猾多了, 虽有反心,但在无万全的把握前, 他始终在分寸之内游走, 只要放得下,随时可退。
“老七, ”恪王泪目, 自嘲笑着,辛辣的酒液渗进崩坏的牙根钻心疼,血丝混在口水中溢出拉成丝:“如……如果,”心脉搏动在加快,“如果有机会, 出去走走,替我看一看, ”用力吸气,“大漠孤烟,江南水画, 蜀地风情还有……还有长河落日。”
这些是他埋藏于心的梦,只是心有执念, 画地为牢困住了自己。
“初心丸, ”皇帝凝视着急喘的恪王,眉目平静:“这就是你为朕准备的?”嗤笑起身来到木槿树下,坐于古筝后,“兄弟一场, 朕送你最后一程,”抬手拨弦,咚……
等在坤宁宫的李安好拿着《湘云风土》,半天不翻一页。小雀儿跑进后殿,她听着声立时坐直,两眼巴巴地望着来人,见是小雀儿,不禁有些失望。
“主子,上洞天山水观景楼的是敏美人,”小雀儿皱着一双小眉头,藏得够深的。
李安好合上《湘云风土》,她倒是不意外,相比宫里的其他妃嫔,敏美人出身微贱,平日里又不怎吭声,也不喜与旁的妃嫔走动,可谓之存在感极低。
“本宫记得敏美人是归州一乡绅之女。”
小雀儿没听出音,愣愣地点首,眨巴着一双圆眼:“是归州府经过采选送进京的。”
站立在榻边的九娘悄然低下了头,皇后娘娘是在意指归州地缘偏僻,又离京甚远,敏美人的出身很容易糊弄。
汤汤水水地养着,小雀儿小脸圆润了不少。李安好瞧着她那可爱样儿,不禁露笑:“既然敏美人有问题,那你就替本宫找个人盯紧她。”年前九娘和小雀儿是怎么来到她身边的,那场景犹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