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慢悠悠抬起眼睑,轻声“嗯”了一声,便回神看了一眼门口的前雨,执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绘出: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慢慢地回忆,这首上句是何?她懊恼地想了一阵子,怎么也想不到前句,她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前雨,可知宋词在哪?”
前雨略有些嗫嚅,“好像放在房内。”明月蹙眉,回房去取,重新回到书房,本想填完,却被眼前这张已然写全的诗词弄得失了神。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糙?这句上阕,便是她忘记的词。上阕的笔调极其平滑,却别扭的不是一笔喝成,尤在最后一句中有水洇的痕迹。明月顿了一顿,潸然落泪……跟在身后的前雨,大慌,本想上前慰问,却被小姐突然抓起那张纸,发疯地撕扯,如发泄一般。
天涯何处无芳糙?她冷笑起来,这几年的一切溃不成堤。她以为自己够努力,便能去改变自己的悲惨命运。即使她知自己将来活不长,知自己将会得不到丈夫作为爱人的感情,她还是义无反顾,只因那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然,这些年的打磨,她还是无法成为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凄凉地哭了起来,当一切都是徒劳之时,她便觉得一切苍白无力,一切……只是可笑的独角戏。明月轻轻闭上眼,对前雨道:“多情却被无情恼。我何须再自作多情?”
前雨望着明月那绝望地面孔,忽而想到苍茫的天际间,在高空悬崖处那沧海一粟的一棵小糙,奋力挣扎了一生,却最后放弃的那般。
“小姐……”前雨许久未叫明月小姐,她扑通地跪在地上,对明月道:“小姐,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明月抬眼将她望着,轻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放心。”
前雨愣了一愣,眼睁睁望着明月利索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对她道:“我饿了。”前雨呆住了,自从得知姑爷要纳妾以来,明月便很少进食,眼看身子越来越消瘦,无不痛心啊。终于小姐想进食了,她无不喜极而涕地狂点头,跑向厨房。明月望着前雨的背影许久,才把目光转向自己脚下那零落的纸屑,深吸一口气,两行泪自脸颊滴落到脚下,打在纸屑上,“啪”了一声,如断了的弦。
那弦,叫情弦。
正文 春江无月明
这是一场奢华的婚礼。明月坐在一旁,如贺礼人一般静坐着,面带微笑,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穿梭于整个府中,他们大多是明珠官场上的盟友,他们每个人脸上皆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意思。明月知晓,这场婚礼也只是不过一场政治下的筹码,衡量再三,从权益出发。
她今日穿一件水粉色夹袄,天气不算清明,她静坐在一旁显得无关紧要。外头大红灯笼高挂满庭,掬拢出一股不能言说的喜庆。前雨左右相看,见四下人们皆融入到喜庆之中,便碎步走至明月跟前,对明月絮叨:“夫人,不好了,新娘子丢了……”
明月蓦然瞪着一双眼,不敢置信。前雨却再道:“觉罗夫人找您呢。”
明月“唔”了一声,有些踌躇。她还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出新娘会丢了?她走至主厅,只见觉罗夫人端坐在正堂之上,容若着一身刺眼的新郎装站在一旁,两人皆感应到明月的到来,觉罗夫人抬首,容若转身。
她静默地扫了容若一眼,目光淡淡的。她朝觉罗夫人叩首,眉目中有些疏离,双剪明瞳中亦流露出丝丝漠然。她道:“额娘。”
觉罗夫人叹息一声,“这下可怎么办,好端端的,人丛颜府上消失了。”
明月问:“颜老爷怎么说?”
“还能怎样,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现如今不知如何是好,满座宾客,这新娘失踪了,纳兰家该颜面何存?”
容若一时不吭声,目光转向明月,只是那般专注,好似在祈祷些什么。明月感应到他的目光,微微低眉,偏偏不开口。
见两小辈皆缄默,觉罗夫人只能叹息一声,亦说不出其他。
“额娘,找个人暂时替颜氏与冬郎拜堂吧,反正盖上盖头,无人看得见。”明月此话一出,震惊了二人,尤为容若,他目光一下子灼热起来,那股的视线直射到明月身上,让她顿时不甚适应。她轻咬了咬唇,当做漠视。
觉罗夫人沉思一下,觉得此主意不失为上策,先解决当前最为重要。觉罗夫人“嗯”了一声,对容若道:“额娘觉得这样做甚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