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都是阶梯式的。这里不是我的大学,却和我的大学一般无二,偶尔也可以看见拎着饭袋子的学生,咣里咣当地走过。看她们仰着脖子,拉着书包,驼着背,有气无力地走进教室准备上课,然后在下课前几分钟蹑手蹑脚地踮着脚尖从后门溜出去,手里拎着六七个布袋提前打饭。最喜欢看的,是第四节课下课铃一响,从对面教室冲出来的前三名,一个赛一个快,一个赛一个的精神,挤在门口互相撞一下都不计较,撒丫子冲出宿舍楼,拣着最近的距离冲向食堂。
时间从一个冬天走向另一个冬天。我还记得上一个冬天,我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纠缠在自己看不清楚、弄不明白的感情中,可转眼第二个冬天,我却和最不可能的人在一起,坐在另一个不属于我的校园里,看别人重复自己的日子——好像转世轮回,好像前世今生,好像很沧桑。
现在,我已经不再趴在桌子上睡觉了。但是在我右手斜前方,固定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恋人。看他们的书大概也是考研的,但两人似乎都不用功。男孩子常常看着看着就打起瞌睡,女孩子会趁着男孩子睡着的时候从书包里抽出花花绿绿的漫画偷看。
我见过男孩子悄悄地抬起眼皮,然后转个头扭向另一边,女孩子就看得更加大胆了。只是,当下午的阳光斜射在男孩子的嘴角,看着蜿蜒而下的一道涎液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笑了——不是毛病,只是生理反应而已。有时候,女孩子会掏出面巾纸——细细的,心相印的那种粉色的纸巾——轻轻地擦去男孩嘴角的口水,然后皱着眉头抹去落在桌上的痕迹。我想起公子润皱着眉头说:“怎么又流口水了,刚给你擦了!”
冬天,我像一个阳光下的老人,蹲在角落里从周围的喧嚣中采摘着似曾相识的景象,然后固定在墙上,慢慢地行赏。考研,让我的时间静止下来,心情也不再有波澜。
我承认,对常沛的帮助其实是幼稚的;
我承认,对何春菊的怨念其实是没必要的,换了谁哪怕是自己都会如此;
我承认,对谢亦清的讽刺其实是刻薄的,这个年纪能看清道路的并不多,他已属不易,我必须为自己的鲁莽承担责任;
我承认,对杨燃天的处理是不理智的,在最初的最初就应该让尘归尘,土归土,不该浇上水,捏到一半却又放弃;
我承认,对段姜的讨厌是一种嫉妒,一种羡慕。在我工作的日子里,我似乎都在比着她,悄悄地努力,甚至连衣服也暗暗地攀比,呵呵,女孩子啊!
我承认,自己是幼稚、不谙世事、懒惰、不求上进的;
我承认,至今还看不透公子润,也许只是因为他始终在我身边,而看清一个人需要时间和距离?
复习的空隙,思维会偶尔飘飞,想着,回忆着,不用占用很多时间,却有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因为这些记忆的碎片,我的考研生活也没那么枯燥烦人了。
北京的冬天有雪,却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干冷干冷的天气。哈气在空中迅速凝结成冰雾,扯成各种形状。
元旦快到了。
从圣诞节到元旦,这段日子过得很惬意。我开始很“不要脸”地在电话里逗公子润,说他光光的身子没肌肉。他那边是集体宿舍,用座机回复过来,周围一干男同胞支着耳朵听。他不能回嘴,也不能明说,还得装成不在乎的样子试图把挑逗扼杀在回答的过程中,不让人知道“内幕”。我偶尔也听到别人起哄,问他是不是秀秀的电话,他都说不是。后来就没人问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纠缠这个问题。
还有两天就要过元旦了,今年春节早,一月份的月底就是新年。按照往年考试规律,考试时间大概是元旦过后两周。元旦过不过?这个问题。
公子润说反正已经过了圣诞,元旦就专心考试,等考完了,连着新年一起过。他倒是有一天假,趁这个时候可以回家看看,还把家里的电话给我,说不放心的话,可以打这个座机查勤。
其实也不在乎这一天的,我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考试状态,木木的脑子里,除了试题什么都没有。如果再折腾一天,再回到这种状态的确需要日子。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此连家也不打算回去了。给爸妈打了一个电话,说元旦假期短,想着跟朋友出去玩玩,过年再回去。老娘没多说什么,但口气还是让我伤心了一下下。
元旦前一天,六七点的时候接到公子润的短信,说他已经上了火车,大概明天一早就能到家。教室里空空如也,不是没有伤感,只是想到别人不用功自己用功,就比别人多一分机会时就又得意了。这时候,最初的动机我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只为了考上而努力着。